在高邮市川青乡与兴化市舜生乡交界的地方,有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庄,名叫南荡。为何叫此名,已无最准确的考证。但从老一辈的话语中,以及所含的“荡”字之意,大体可以猜出,这片在早久以前应该是宽阔的河面,中间散落着大小不一的芦苇荡,经过多年的自然演变,加上人工的围埂造田,逐渐形成了村庄。与之对应的是,在南荡的北边,还有个村叫“北荡”,或许也是这个由来吧。

村里按照方位又划分为九个组,每个组约有二、三十户,人口数许是在一百上下,这样估算下来,大约是千口人的村子。在村子的中心位置,是村部、小学、澡堂、卫生所、小卖铺。小学的操场上有时会放电影,过年的时候还会搭台子唱淮剧,解决了全村老少上学、买东西、消遣等一应需求。

在这个极其不起眼的地方,生活着我的祖祖辈辈,围绕着自家几亩薄地,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收成后粜出多余的粮食换些家用,维持着清贫的生活。但在普通和清贫之外,又着实掩着一种和别的村些许不一样的气息:朴实的文气。

我记事的时候,计划生育政策刚出,还未严格执行,生两个孩子的家庭居多,三个孩子的也有一些,大部分家庭都是男孩女孩都有。那时在所有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普遍严重,都认为女孩子是给别人家养的,只有男孩子才是自家的根。因此,在生活上都是有不同的待遇,男孩到了年龄自然就去上学了,而女孩只能留在家里帮助家里做家务干农活,等年龄大了找个男人就给嫁了。

但那时在南荡村,却是基本做到了男女平等,父母并没有区别对待。即使拮据些的家庭,女孩到了上学的年龄,那怕是借钱,也要把学费按时交到学校。女孩子也能感觉到家里供养她和哥哥弟弟或者姐姐妹妹一起上学不容易,所以也是非常珍惜学习的机会,勤奋刻苦学习,一心想考出去,出人头地,以便回报父母的恩情,同时也是希望待自己有能力后,让父母不再那么辛劳。

我小学的时候,一个班三、四十个学生,女生差不多一半,学习成绩也普遍较好。只要愿意上,家里也都愿意供。即使是高三复读,也很少有不让读的。在我的记忆里,村里男孩女孩陆续有考上中专、大学的,有些落榜的高中生,参军到了部队,经过再学习考试,也走入了军校,到了重要的岗位上。这些考出去的,有在扬州无锡苏州、南京等省内大城市的,也有在上海、北京、深圳等一线国际大都市的,更有去了国外的。而且,随着和我一样的同龄人,因此自身的努力给下一代创造了更好的生活和学习条件,他们更是后来居上。其中不乏考上名校的,今年南荡一组姜姓的后代被清华大学录取,步入国内最高的学堂,所有在外的南荡人听说后都甚感喜悦。我的女儿也在去年考上了一所985学校。一个村陆陆续续能考出去那么多,在我们那个地区还是少之又少的,足以说明南荡的文风底蕴。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看文学书,尤其喜欢看鲁迅的著作,但苦于当时的农村条件简陋,自己又没有零花钱,所以想看书只能是奢想。即使在小学校里,除了课本也没有多余的书可读。但我却是幸运的,在我家后面的“九爷爷”家,柜子里放满了书,至少几百本是有的。其中就有我最喜欢看的鲁迅书籍。得到“九爷爷”的允许,我可以每次借一、两本喜欢的书回家看,看完后再拿回去换,他唯一的要求是不能弄坏了书,要完璧归赵,我乐此不彼。至于他家为什么有这么多书,我问过我爷爷,才知道他们家”文气“可不一般。

“九爷爷“他们家共有兄弟姊妹9个,他排行最小,所以村里平辈的都叫他”老九“,晚辈的或是叫”九叔九伯“,或是叫”九爷爷九外公“,他是位老师,一副书生的气息,吃的是公家的饭,是不需要下地干农活的,村里人都很羡慕他,不用干又苦又累的农活,就能拿很多钱。但他的哥哥”老八“更是厉害,名叫”陆建华“,是如今中国研究”汪曾祺文学“第一人,也是汪曾祺亲授的弟子,深得汪老厚爱,且在汪老的指导下,著作颇丰。在汪老离世后,绝大部分研究汪曾祺的书籍基本出自于他之手,在国内文坛上也算名气不小。听村里长辈说,”八爷爷“自小就非常勤奋,酷爱看书写作,由于文笔了得,经常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又得到汪老的栽培,很年轻的时候就引起了当地文化部门重视,他也一步步从南荡走到高邮、扬州、南京,退休前任江苏省文化厅高级干部,一直都是我们南荡人的骄傲,也是我们一直追随的榜样。我对‘八爷爷”的印象是比较深刻的,源于一次见面。

2017年春夏之交,我当时和朋友从事展览展陈业务,三生有幸,接到了老家高邮市要做“汪曾祺纪念馆”的展陈业务,向高邮人民全面展示汪曾祺一生的岁月痕迹和成就。我深感压力很大,担心有失偏颇,只能一遍又一遍研读汪老的作品,一夜一夜焦虑的睡不着觉,但也觉得只识皮毛而已。就在我焦头烂额的时候,高邮市有关领导引荐我联系上了陆建华,彼时我还不知道他就是儿时记忆中的“八爷爷”。

和陆老联系好后,我专程赶去南京拜访他。他家在南京核心地段的一个高档社区里,入小区后,路边竹梅交相辉映,一路蜿蜒伸至陆老家单元门口,独有书香沁心之韵。走进陆老家的时候,那种我第一次走进“九爷爷”的感觉犹如重现,只不过这次让我更加震撼和记忆深刻。一间很大的书房,除了一张摆放笔砚的书桌外,柜子里、墙边、地上都是书,有汪曾祺的,也有他自己的,还有其他各种书籍,几千本应该是有的。目光所及之处的墙上,也挂着汪老的墨宝,足见汪老和陆老之间的至深情谊。虽然陆老已是八十多岁高龄,但精神矍铄,思维清晰,给人一种“老当益壮”之感。落座后,我们便在书房里聊了起来。

“你是哪里人?”

“我也是高邮人。”

“哦,那我们还是老乡,你是高邮哪的?”

“陆老,我是高邮下面川青的。”

“真的,你是川青的!我老家也是川青的。”

“这么巧,我是南荡的。”

“南荡几队?你爷爷叫什么名字?”

“九队,我爷爷叫房正顺。”

“你是正顺的孙子呀,太巧了,太巧了。我是你家后面第三家你们叫“九爷爷”的哥哥,陆建华,说起来,我和你爷爷小时候还经常在一起玩呢。老伴,你快过来,看看这是谁,中午多做几个菜,让小房在家里吃饭。”

一听陆老这么说,我着实有点蒙圈,原来眼前的这位老人就是“九爷爷”的哥哥,老家离得如此近,后来想想应该是天意吧。有了这层关系,陆老给我非常详细地讲解了汪曾祺其人其事其作,并从他的角度提出了独到的展览视角,让我顿时豁然开朗,展览大纲在我心里已不是难事。吃过饭后,临出门时,陆老还特地赠送了我几本他和汪老的书,属于他的珍藏本,让我多看看,也许对我做展览更有帮助。事实上,确实如此。

后来,文游台汪曾祺纪念馆开馆之时,陆老也受邀剪彩,携夫人参观完整个展览后,我们又一次见面。他对展览效果给予肯定,基本上表达出了他的意思和想法。他也感到很欣慰,国内终于有了“汪曾祺纪念馆”,可以有个地方让世人缅怀瞻仰再读汪老。他还勉励我要多看书,知道我也多少喜欢写点东西,他更是希望我能笔耕不辍,能把南荡的文气延续下去。我羞愧的说,虽笔拙词荒,但小辈必尽力。作为一位国内文坛前辈大咖,如此年纪心中还念念不忘老家南荡,足可以看出南荡在他心里的位置。

其实,南荡前前后后之人,但凡上过学,有点文化的,“文气”多少都是有的。比如,我早已过世的叔叔,在世的时候,书法出色,每年过年前,都给各家各户写春联,书法之力有些并不次于印刷的书帖。有在外面做记者的,山西电视台、天津电视台都有人可循。也有平时在工作之余,偶感而发写些文章发表于报刊的。我也是从初中就开始在报刊上发表诗歌散文,后来能在北京安家落户,文笔能力也起了关键的作用。不仅如此,我的外甥女,画画也是非常有天赋,在高三紧张的学习之余,还在无锡精英汇聚的学校里成功举办了个人小型画展,也是不多见的,明年她就会追随艺术的梦想,去国外名校继续艺术深造,想来以后也定是有所成就的。

南荡的文气一脉传承,无论这个基因落根于哪。其实说到底,却是因为粘了些许文气,始终能够把一代又一代远近不同的游子勾住,这是不是另外一种乡愁呢。

2022年10月1日房军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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