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雨欣手肘靠在曲廊的栏杆上,手指轻轻的有序敲打着杉木做的倚靠。
家里的吊脚楼处的在山谷的上面一些,从退堂的窗口可以望得见寨子的绝大部分。龙雨欣两三岁的时候喜欢站在退堂的傍椅上望山望星星,虽然天一黑就只有黑乎乎的轮廓,母亲会点一盏小煤油灯陪着听自然的寂静。她喜欢身边有父母亲熟悉的味道。
雨欣已经快上初中了,一年只能见到父母亲回来两次。一次农忙,一次过年。在雨欣的记忆里母亲是村里通了电之后才决定和父亲离开的。母亲说,再不出去,就会一辈子就在这里。雨欣没有明白这句话,也没有明白母亲为什么摘下了银饰,褪去了百褶裙和围腰,换上了十分简单朴素的衣物。他们约定好一起坐客车去邻城务工,二舅负责接应。母亲找了住在寨口的亲戚打理家里,祖母一个人没办法照顾好自己和哥哥。
她突然回忆起离别的那天,自己才六岁。母亲收拾了几大包行李,还塞了一小罐雷山鱼酱。雨欣楞楞望着火盆映射的父母皱起来的眉头,哥哥也只是沉默的坐在板凳上盯着火焰。记不清母亲对哥哥说了什么了,只记得自己很困,火盆里的火都烧尽了,她想拉着母亲去睡觉,母亲只是抱着她在怀里,慢慢的,慢慢的哄着睡着。唯一记得的只有睡时是温暖的,但猛的惊醒的时候身边已经只剩下冰冷的小凳子,身上还披着哥哥的外套。外面已经暗蓝——凌晨了。她隐隐的听见一两声鸡叫,雨欣害怕这样空荡的家,哽咽的喊着“阿拿”“阿拿”,可是没人回应。她跑到曲廊的尽头的干栏处,心里莫名的一种预感,来自失去的暗示。
外面蓝色笼罩,清冷无比。居然没有一户人家的灯是亮着的。她不知道几点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寨子里就忽然没了人。
她想母亲依偎在自己身边做蜡染的样子。
一瞬间眼泪就掉下来了,呜呜的哭个不停。她的影子即使没有背着晨曦,也依然躲在身后。影子也在哭。
天渐渐的明亮了,蓝色渐变成鱼腹那样的白,又从山后不断的散发着淡黄的涟漪。
这才看见自家的小狗兴冲冲地从小路上跑回来,蹭在她的身边不停的摇尾巴。再抬头,哥哥垂头丧气地从路的尽头走来。
“阿爸阿妈走了,没有告诉你,只想你哭的少一点,看着你,阿爸阿妈心里很难受”
哥哥眼睛也红了。哥哥才十三岁。
“阿妞想阿妈,阿妈什么时候回来?”
哥哥摇摇头:不知道,但是一定会回来。
雨欣记住了永远不要先比大人起的晚,因为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一声不吭的离开。
“阿妞”
“阿妞”
雨欣猛的惊醒。哥哥担忧的看着自己,手指尖还有些湿泥巴。她想起来自己和哥哥正在修灶台,哥哥叫自己出来休息一会,没想到睡着了。
“冷吗?困了去睡吧”
龙雨欣笑着摇摇头:
“刚刚做了个梦”
哥哥松了一口气,转而也笑着问:
“什么梦啊?”
“梦见灶台修好了呀”
“是吗?”哥哥笑的很开心。
对啊。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