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字后记
敲出“求字”二字,有点儿做作甚至虚伪,实则是喊了一声,张兄就颠颠儿地来了,自拎“文房四宝”—我家没那些玩意儿。三十多年的感情,用不着客套,尽管老兄长我六岁,尽管他在本地书画界很有名气。
我于张兄有着不解之缘。我在单位三进三出,我俩工作关系有变化,感情也有变化—愈加深厚。一进在1974年,他是我师傅;二进在1984年,关系有变化;三进在1994年,我俩一个槽子里嚼草。一直不变的是,我总是掐他,他总是让我,愈老愈甚。
昨天邀张兄来家中写字。
(左2是为我写字的张兄。如今,张兄已走了两年多了。拍摄时间:2016:11:13 16:17:44)
自幼缺乏训练,长成后又不知钻研,我对书画一无所知,鉴赏能力更是为零。我之求字,并非附庸风雅,实在是费了一番思量。字,是要送给邵兄的。
我于邵兄的结识,缘于他的哥哥—我高中时的同班同学,长我两岁。我与他的弟弟同庚。
那是不上学的年代,因为一场激烈的纷争,仓促中我带了本《牛虻》,“避难”—不是危言耸听—在邵兄家中。
邵兄幼年丧母,家中没有女人。在他家的那段日子,一日三餐都由邵兄打理,他的哥哥很有长兄派头—横草不过。从此,我与邵兄结识了,多有交往是在我当兵回来之后。
邵兄对我有很多帮助,我欠他很大的情,不知如何回报。恰巧快要过生日了,同我一样,今年赶上了公历农历同一天,他很兴奋。我有心要送一份贺礼。以他的实力,我送什么都不甚合适。思来想去,觉得送一幅字既能表达心意,又不显俗气,还凸显喜庆。
不久前的一次对酌,我向他透露了这个意思,并想起了两句贺词:人生五十七,广厦千万间。当时,邵兄未做首肯或是反对的表示,我想这是人之常情。
(我与邵兄在金石滩,拍摄时间:2011:08:04 14:49:14,此时我术后两个多月,正用斜挎黑包里的药泵经过深静脉置管做化疗)
这两句贺词,并非溢美之词。邵兄子承父业,一介木工,打拼在建筑行业,终成一方的领军人物,国内外杰作颇多。在张兄落笔前,我做了点儿小改动:“人生今度五十七,广厦昨成千万间。”意思没大的变化,只是对未来留下一点期许。如此贺词,不知是否合规。
写罢,张兄意犹未尽,乘兴要为我再写点什么,我让他又写了两个小幅:一幅预备挂在餐厅,另一幅应该挂在偶尔看书的地方。
餐厅的这幅,是两位相隔数百年的老夫子的话,前句是陶渊明的“对酒绝尘想”,后句是王唯的“万事不关心”。在场的友人戏称这幅字为“关公战秦琼”,我付之一笑。另一幅写的是“至乐无如读书”,算是不那么消沉了。
有友说我和张兄不现实,我知道指的是志趣、情趣方面。我不探究而持不置可否的态度。我工作的圈子里,读书人都是学机车、机械什么的,生活在职工住宅区,无奈。我不算读书人,在我的周边也绝少有书卷气。我渴望除了牌友、酒友之外,还能有文友。这种缺失,是个遗憾。
字写完了,喝酒。喝完酒,打牌。事后,也觉得乏味。
2006年7月12日
(两位仁兄都走了。张兄,我送了。邵兄,轰轰烈烈一辈子,走时竟无一人知晓,无一人在身边,很悲凉。我在这茬人中排队,写不出什么了。谨以这篇旧文,追念两位前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