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春琼做梦都想嫁给唐途,后来,唐途成亲了,是桃花镇上,颇受敬仰的柳家娘子,书香门第。
再后来,春琼做梦都想离开唐家。
只是,春琼死了,死在她二十二岁那年,原来,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一命赎一命的。
秋风萧瑟,夜雨孤魂,春琼她死不足惜。
1.
桃花镇最近发生了一件稀奇的事,杨员外家的哑奴,以杨家义女的身份,十里红妆,嫁入高门,除了杨家义女这个身份,哑奴哪哪都是高攀夫家的了。
桃花镇的人都知道,杨家有一个自小就哑的奴婢,那个奴婢原是杨家侍女与家丁的女儿,杨家的家生子,生死全凭杨家一句话。
杨家眼看着这么一个哑儿,养大了也是无用,就把她丢弃在闹市。
杨家侍女行三跪九叩之礼,杨家为了保存颜面,才把这个哑巴留在府上。
这个哑奴在杨家,做低伏小,见了人也是怯生生的,可谁想得到,就是这么一个平凡得掺在杂草里还嫌碍眼的哑巴,竟得杨夫人认作女儿,给她指了一门得体的亲事,并且,那足足一百担的嫁妆,多少良家姑娘也攀不上。
杨家的送亲队,喧喧闹闹地穿过闹市,春琼挤在人群里,看着那喜桥,羡慕地说,“这哑奴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不但能还自由身,还可以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嫁得高门,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归宿。”
旁边一个妇人用一种讥笑的语调说,“哟,小姑娘,你还不知道吧,这哪是修来的福气,这是用命换来的,命悬一线,要么是大福,要么是大祸。”
春琼旁边的绿缨好奇地问,“嫂子,什么意思?”
妇人接着说,“你们不知道吧,前阵子杨夫人去寺里上香,路上遇到了盗贼,杨家那些人见了盗贼,吓得把轿都丢掉,自己逃命了,杨夫人从轿里爬出来时,吓得两脚发软,最后还是哑奴折身回来救杨夫人的,哑奴还替杨夫人挡了一刀,命悬一线,还是我家死鬼替她看的病,我家死鬼说,当时杨夫人握着哑奴的手说,只要她活下来,就认她做女儿,哑奴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杨夫人的救命恩人,不但在外头做了正经的夫人,这辈子,杨家总会护着她了。”
“原来是这样。”春琼喃喃着,望着送亲的队伍渐渐远去,她轻声喃呓着,“有朝一日,我也能风风光光离开唐家,那该多好啊。”
绿缨用手肘子撞一下春琼,“春琼,你想什么呢,还离开唐家,唐家上下谁不知道,你在唐家,就是一个贵婢,二公子喜欢你,有意收你为妾,咱们做奴婢的,最大的出头,不就是入了主子的榻上,做个妾吗。”
春琼咬着牙根,心里发涩,“呵,贵婢,我春琼生不为妾。”
绿缨定目看一眼春琼,她摸一下春琼的额头,“春琼,你没病吧,生不为妾,能做二公子的妾,是你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如果大公子能收我,我想我少活十年,我也乐意,可惜啊,大公子对我没那意思,大少夫人更是瞧不上我们这种奴颜屈膝的样子,可是,谁愿意奴颜屈膝,这不是生来就是奴,死去注定也是奴吗。”
春琼眼底温润,好看的脸蛋带着倔强,显而现见,“绿缨,我不甘心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完这一生。”
绿缨呵笑,“春琼,赌什么,别赌命,没有几个人像哑奴那样子有好福气的,再说了,她的福气是用命换来的,我们这辈子,只有两个结局,要么,作唐家妾,要么,嫁唐家奴,以后,我们的孩子,依旧是唐家奴,谁让我们的父母,我们三代祖辈,都是唐家的奴。”
春琼低着眼眸,眼里泛着温湿。
绿缨说得不错,唐府做的丝绸生意,在桃花镇上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唐家有两子一女,绿缨从小就是大公子的侍女,春琼是二公子唐途的侍女,大公子严谨律己,二公子温厚慈软。
唐家祖辈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喜欢买奴,唐家有过半的奴婢,都是家生子,奴嫁奴,再生奴。
唐家也会挑些姿色较好的姑娘送去给生意上的朋友做妾,以此来维持唐家日渐鼎盛的生意,能从奴婢做上唐家妾的,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位唐太爷的婢女。
所以,春琼的结局,无非两种,要么做唐途的妾,这是唐途儿时开玩笑说过的话,唐老夫人当时也是应允这事的。
要么,就是嫁给唐家奴才,再替唐家生育奴才。
不,春琼还有一个结局,由唐家送给别人做妾,毕竟,春琼长得极好看,唐途说过,春琼就像初春里的琼露,晶透,又甘甜,更是难能可贵。
唐家小姐也说过,依春琼这皮相,男子见之若怜,姑娘见了,也生几分妒意,春琼若是在百花门,一定是头牌。
生得如此好看的春琼,若不是唐途看上了,怎么会在唐家留到十八年岁呢。
只是,眼看唐途要娶亲了,是书香门第的柳家娘子,柳家在桃花镇开的书孰,柳家娘子知书达礼,给这位柳惜音求亲的人,日不间歇,唐夫人替唐途求娶柳惜音,也是去了三趟。
先不说春琼生不为妾的志向,就是她想为妾,哪能在柳惜音的眼皮底下为妾?
2.
唐途成亲那天,宴请了整个桃花镇的百姓,唐家的院子里,摆了严严实实的酒席,好不热闹。
柳惜音带了两个陪嫁丫环,曼珠,沙华,瞧,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就是名字也许得不同寻常。
宴席散尽,唐途喝得微醉,他兴高彩烈,在春琼的搀扶下,进了洞房。
唐途摇晃的身子,然后笔直地站在新娘子面前,拱手作揖,“夫人,久等了。”
唐途挑起柳惜音的喜帕,柳惜音娇俏含笑,春琼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唐途说过的一句诗: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柳惜音不是那种绝世佳人,却是那种静逸的美,美得让人挪不开视线,里里外外都散发着美意。
唐途看着柳惜音,原本清澈的眸子,变得浑浊,他喉咙滚动,“你们都下去吧。”
原该是春琼守夜的,可是有曼珠沙华守着,唐老夫人差人来把春琼打发下去了。
春琼看着新房内,映在窗门的烛光摇曳着,片刻的功夫,灭了烛火,春琼的心志,也在顷刻间,崩塌。
3.
春琼原名兰儿,是唐家老夫人屋里的侍女和厨房掌厨的女儿,她从小看着父母小心谨慎,只有在夜深人静,母亲没有事做的时候,才能跟她和父亲在一起。
父亲更多的时候,是在厨房里,母亲在老夫人的屋里,白天他们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晚上亲热,也是两人躲一被窝,趁着兰儿睡着的时候,才干那事,有的时候,那事做到一半,老夫人屋里叫人了,母亲从榻上爬起来,三两下把衣服穿好,就出去了。
在兰儿八岁那年,母亲又怀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在一次母亲替老夫人守夜时,摔了一跤,没保住,老夫人替母亲请了个大夫,母亲只是在床上躺了一天,第二天就又到老夫人的屋里做事了。
尽管是这样,母亲还是跟兰儿说,“好孩子,我们要惜福,要知恩图报,唐家对我们是极大的恩情,当初若不是老夫人替娘选了这门亲事,娘跟爹可能就一辈子都不能成家,像唐家那些老人,没成家的,多半是给了些钱,就遣散回乡了,可是,娘跟爹都是孤苦的人,无根,哪来的家,能在唐家养老送终,已然是最大的福气了。”
可是,爹却时常跟兰儿说,“孩子,人总要跟命赌一把的,你不赌,你以后的孩子,也只能做低伏小,为奴为婢了。”
在兰儿十二岁那年,她爹真的赌了一把,以命相赌。
兰儿越渐长大,她好看的容颜越发明显,明眸皓齿,凝肤若雪,她虽是粗生粗养,却比唐家小姐更是显得娇美,唐途从来对美的东西,都爱不释手的,他求着老夫人,让兰儿去他的屋里做事。
唐途还当着唐府上下的面说,“等兰儿长大了,也是我的人,谁也别想跟我抢。”
唐老夫人打趣地说,“途儿,什么叫做,是你的人啊?”
“就是,就是……”唐途脸色微微发红,却一本正经地说,“我要收了兰儿做妾,兰儿就是我的人。”
唐老夫人笑呵呵地应允这事,“行,奶奶不打兰儿的主意,奶奶也不给别人打兰儿的主意。”
唐途笑得嘴都合不上,他拉着兰儿的手,笑得温和,“兰儿,听到了没,以后呀,你就跟着我吃香喝辣。”
兰儿憋红着脸地望着唐途,彼时,唐途十四岁,他是兰儿眼里的光,是兰儿的希望,也是兰儿愿意赌一把命的赌注。
而十四岁的唐途,自然是明白,收兰儿为妾是什么意思的。
进了唐途的屋里,兰儿吃喝好了些,白净的肤色也起了血色,白里透红,那日唐途在看书时,忽而看到一句诗,他喃喃:“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兰儿,这诗说的就是你。”
兰儿不明白地盯着唐途纸上的诗句,“二公子,奴婢愚昧,不明白二公子的意思。”
唐途用笔杆敲下兰儿的额头,“兰儿,我替你改个名字吧,兰儿兰儿,太平凡了,与你极不相符。”
“奴婢原本就平凡,这名儿就合适。”
“不,一点也不合适。”唐途摇头,他盯着窗外树叶上凝着的露珠,灵机一动,“有了,春琼,以后你就叫春琼吧,就像初春里的琼露,晶透,又甘甜,最重要的是,难能可贵。”
“春琼?”
“喜不喜欢?”
“二公子赐名,奴婢当然喜欢。”从此,兰儿就变成春琼了。
唐途盯着春琼看,他扬着嘴角,“以后不许再自称奴婢了,你叫春琼,春琼,春琼,真好听,春琼。”
春琼得到唐途的欢喜,不是一天两天,但是唐途对春琼的好,是别人比不上的,春琼每日只需陪着唐途,唐途不在的时候,她是自由的,唐家一些同是家生子的奴婢,看着春琼得到唐途这般厚爱,生了妒意,唐家小姐也笑话春琼,“春琼,你在二哥的屋里,可是个宝,二哥的书房,连我都不能进,你却是进出自如,等哪天,我是不是得管你叫声嫂子了?”
春琼耳根发红,“小姐, 你别笑话奴婢了,奴婢这不是在照顾二公子, 替他收拾书房吗?”
后来,府里有些不堪的话传出来,他们说,春琼生得这般好看,可是她的爹娘一点也不好看,甚至还有点丑,哪有孩子不随爹娘的,春琼一定是她娘跟哪个小白脸生。
这些话越传越肆意,春琼的爹听得多了,心里发堵,他想离开唐府,带着春琼母女离开。
一辈窝在厨房,想离开唐家,就跟登天一样难,她爹便求着唐老爷,让他去绸缎店里做事。
她爹在绸缎庄什么也不会做,只落得个送货的差事,也比在厨房好。
那日她爹与人送一批上好的绸缎去安城,路过青山,遇了劫匪,原本劫匪图财不图人命的,可是,这批绸缎比他们这些任何一个人的命还要重要,他们为了保住这批绸缎,与劫匪拼死拼活。
她爹死在那场弱势的争斗中,那次唐府死了好几个人,那批绸缎也丢了,在唐家,他们只惜财,只字不提死了的那几个人。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两年后,春琼的娘在老夫人的屋里,突然晕厥过去,就再也没醒过来了。
草席一裹,往山上挖个坑,把人埋了,也过了。
那日春琼在山上守着她娘一整天,孤冢无牌,她徒手挖了个坑,替娘立了个牌位,夕阳西下,晚风萧萧,也不知过了多久,唐途突然出现在山上。
春琼不知所措,“二公子,你怎么来了?”
唐途眼眶发红,“我刚回来,听说你娘的事,就找了过来,春琼,我担心你,我沿着整个山寻了一遍,还好,找到你了。”
“二公子,春琼没有爹娘了,春琼从今往后,就是孤儿了……”春琼泪目潸然。
唐途把春琼拥入怀里,“春琼不怕,你还有我呢,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这辈子,我都不会丢下你的。”
很久以后,春琼还记得,那天山上的风,刺骨噬心,她还记得,唐途说过,他不会丢下她的,一辈子都不会丢下她的。
春琼看着爹娘凄冷的下场,她瑟瑟发抖,如果她活这一遭,免不了这样的结局,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唐家贵妾,说出去好听,妾始终是妾,还不是看人脸面,恬不知耻地讨生活吗。
6.
春琼十六岁那年,唐家大公子娶妻,大喜那天,唐途替大公子挡了许多酒,最后喝醉的是唐途。
春琼替唐途擦身,扶他上榻,“二公子,今天是大公子的大喜日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的大喜日子呢,喝得这么醉,也不怕难受。”
“我不难受,我高兴,我替大哥高兴。”唐途手指摇晃着,“大哥大喜,今晚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他怎么能喝醉呢。”
春琼嗔笑,“是大公子洞房花烛夜,又不是你的洞房花烛夜,你着什么急,大公子自个儿会注意的。”
唐途忽而扼着春琼的手腕,拉她入怀,他目光涣散,呼吸浑浊,“我倒想是我的洞房花烛夜,娘说了,等再过两年,我在绸缎庄做事沉稳了些,才轮到我办亲事。”
春琼脸色涨红,她的身子贴在唐途的怀里,她能感受到唐途急速的心跳声。
“二公子,你先放开我,让别人看到了,会误会的。”春琼试图推开唐途,唐途手的上劲却更大了些。
唐途另一只手揽过春琼的腰身,喉结滚动,“春琼,你真美,春琼,我想要你,我想要。”
春琼惊愕,她在唐途的怀里极力争扎,唐途起身,欺身把春琼压在身下,他附在她的耳边轻声喃呓着,“春琼,我说过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我会娶你的,唐府那么多人听着,我一定会娶你的。”
春琼怯怯地望着唐途,“二公子,你说的是,娶我,不是做妾?”
唐途眼眶灼红,“春琼,我会娶你的,叫我阿途。”
“阿……途……”
春琼的话音没落,唐途灼热的吻落下,他唇瓣挑弄着春桃的薄唇,片刻功夫,原本要守住自己的春琼,丢盔弃械,半推半就,迎合着自己的心意,回应着唐途。
春琼喜欢唐途,喜欢他温柔唤她春琼的样子,喜欢他教她写字, 握着她手的样子,喜欢听他说,要与她一辈子在一起的样子。
春琼的确喜欢唐途,喜欢到不能自控。
唐途放了垂幔,两人衣衫尽落,帐内两影徐徐,散发着诱人的春色,大公子那边行的是洞房花烛礼,那唐途这边呢,顶多算风花雪月。
春琼在唐途的怀里醒来,她害羞又无措,扯着被褥蒙了脸。
唐途轻轻扯下春琼的被褥,看着她含羞带怯的脸,他亲吻一下春琼的额头,“昨晚睡得好吗?”
春琼轻摇头,又点头,随即又摇头,唐途敲下春琼的额头,“你是不是忘了昨晚发生什么事了,若不然,我替你重温一次。”
唐途目光温软,春琼抿着嘴,“二公子,你昨晚说过,会娶我的。”
“当然,我唐途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再说了,我当着你娘的面说过,这辈子都不会丢下你的,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还担心什么?”唐途说着,低下头,吻住春琼的唇,有了昨晚的经验,他轻车熟驾,两人又是运动一番。
从此往后,唐途与春琼经常厮混在一起,春琼的身体也有了明显的滋润,府里的一些老人都看得出,只是,在她们眼里,春琼是二公子屋里的人,并且,二公子早就说过,要纳春琼为妾,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做那档子事,也是常理,再说了,大公子成亲之前,不也跟他屋里的两个姑娘一起吗,后来这两个姑娘被大少夫人送出去做妾了。
能做上唐家的妾,真的是春琼最大的福气了。
只是,一心想嫁给唐途的春琼,她终究还是梦醒了。
不久后春琼就有喜了,唐老夫人把春琼叫过去,唐途也在,春琼以为,唐老夫人要替她作主,让他们把婚事办了,毕竟,大少夫人还没有身子,她肚子里怀的,可是唐家的嫡长孙。
可是,唐老夫人的一席话,让春琼再也嫁不进唐家了。
唐老夫人让人端上一碗乌黑的药递给春琼,“春琼,你是个好孩子,唐家不会亏待你的,但是,阿途还没娶妻,不能让你生下他的嫡子,这是规矩。”
春琼惶恐地望着一旁的唐途,“二公子,这是你的孩子,你说过会娶我的,你替我作主啊,这是你的亲骨肉。”
唐途握着春琼的手,“春琼,我说过不会不要你的,但是,这个孩子,不能要,我觉得奶奶说得也对,我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唐老夫人黑着脸,“春琼,我允你做阿途的妾,已经是很仁慈了,你该不会打着做正头少夫人的主意吧,你也不想想,你什么身份,你原本就是唐家的奴,生死全凭唐家一句话,你竟痴心妄想,想做正经的夫人,太抬举自己了吧。”
“不是的,夫人,我求你了,求你了,放过这孩子,孩子是无辜的。”春琼倏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老夫人,如果你们不想看到这孩子,你把我放了,让我离开,我带着这孩子离开桃花镇,一定不会让唐家蒙羞的。”
“放肆,越说越猖狂了。”唐老夫人拍案,“我们唐家的孩子,怎能流落在外,春琼,别拿孩子说事,才两个月不到的身子,不过就是你肚子里的一陀血肉,别在我面前装什么悲痛欲绝的,听话,这药下去,不会很久的。”
“我若不喝呢?”春琼倔强地望着唐老夫人。
“不喝也得喝。”唐老夫人坚决,“没有人能破坏唐家的家规,你识趣的,以后还是阿途的妾,还能继续在阿途的屋里做事,你如果不识抬举,明日我就让人把你送出去做妾,张老爷可是瞧上你了,若不是阿途真心喜欢你,我早就把你送出去了。”
“别啊,奶奶,别把春琼送出去。”唐途恳求唐老夫人,“奶奶,春琼不能送人,不能送人。”
端着药的李妈看不过眼了,阴阳怪气地说,“春琼,你今日的风光,不过是二公子宠信你,你还真以为,上了二公子的榻上,你就是唐家的主人了,唐府上下那么多人,生来就是替唐家卖命的,能给二公子暖床,是二公子看得起你,这药是你自己喝,还是我喂你喝。”
李妈说着,招了两个丫环上来,春琼眼里啐了泪目,她端过那碗药,恨恨地瞪一眼唐途,把那碗药一饮而尽。
从此,她对唐途的爱,也葬送在这碗药里面了。
那碗药下去,春琼痛了三天两夜,她几度昏睡过去,在她睁开眼时, 依稀听到门外的婢女窃窃私语,大概是唐夫人替唐途说亲,说了城西家的柳家娘子柳音惜,那柳惜音在桃花镇,是有名的才女,唐夫人去了三次,又请了桃花镇有名的媒婆去了几转,才把这亲事说成的,不过,柳家说柳惜音还年少,才十五岁,再留她两年才嫁,这亲事,先定下来。
听着这些,春琼迷糊中,又昏睡过去了。
7.
李妈妈说得对,唐家上下那么多人,生来就是替唐家卖命的,春琼虽然恨唐途,可是,她无能为力,要么死,要么,她永世只能是唐家的人。
春琼想过要逃离唐家的,但是没有户籍,没有路引,可能她连桃花镇都逃不出,即便逃出去,没有身份,她也活不过一个月,就会被官府送回唐家了。
日子就这么不惊不扰,过了两年,唐途成亲前夜,他拉着春琼的手,诚恳地说,“春琼,等我把柳惜音娶进门,再过两年,就把你收了,你姑且再等等我。”
春琼把手从唐途手里抽回来,“怕是二公子失了记性,奴婢哪有那么大的福气,替二公子暖床。”
自从两年前,春琼落了孩子,她就再也没近过唐途,哪怕唐途想要碰她,她都推了,唐途如果想用硬的,春琼用命相博,如此争执,即便强要下来,唐途也觉没意思,况且,唐途是真心喜欢春琼的,在他的认知里,他觉得男人三妻四妾,算不得薄情,他娶门当户对的妻子,也并不影响他对春琼的喜欢。
唐途微露愠色,“春琼,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那件事已经过去两年了,你非得揪着不放,有意思吗?”
春琼冷笑,“二公子,我肚子里葬了一条命,你让我怎么忘记,也对,刀不是割在你的身上的,你怎么会痛呢。”
唐途红了眼眶,他强压着怒火,“春琼,桃花镇的大户人家,哪个不是这么做事的,谁家不是欢欢喜喜过日子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就非得揪着这点不放,我又不是不让你生孩子,不过是缓一缓,以后你的孩子,还是我唐途的,你还是唐家孩子的亲娘,你非得把自己的福气作没了,才甘心吗?”
春琼气结,她嘴唇颤抖,“是啊,我作,我把大好的福气作没了,二公子,春琼福薄,没有福气服侍你。”
“你……”唐途气得语塞,他用手指着春琼,上气缓不上下气,“春琼,你就倚着我喜欢你,什么糊话都敢说,若是换作别人,早就没有活路了。”
“二公子这么喜欢春琼,那二子就赏条活路给春琼吧。”
“什么意思?”
春琼盯着唐途,神色坚定,“求二公子赏条活路,放我离开唐家,给我自由身。”
唐途没料到春琼会说这样的话,他受挫地往后踉跄一下,抿着嘴,“你真的想离开唐家?”
“当然,此言不悔。”
唐途咬着牙根,一字一句的说,“春琼,你给我听好了,我不会把你放走的,你生死都只能是唐家的人,是我唐途的人,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
唐途话毕,春琼潸然泪下,是绝望,仿佛在那永无天日的黑蛹里,寻不着一点光,唐途心疼地把春琼拥入怀里。
春琼木然地任唐途抱着,她像一具行尸走肉,内心再无希企。
春琼望着唐途的喜房,她掩了房门,吹了烛火,蜷缩在床上,实在冷得瑟瑟发抖。
那个说一辈子不弃她的男儿,终是与人花好月圆,鱼水承欢了,那个她曾经爱到入骨的男儿,还是娶了别人,她忽然想起,爹说过的,人总要赌一把,可是,她连命都是唐家的,拿什么去赌?
8.
柳惜音的确是个知书达礼,极其温婉的人,成亲三个月,就成功让唐府上下对她敬畏,当然,关于唐途与春琼的那些破事,柳惜音多少听入耳了,男人婚前有些荒唐事,在所难免,但是,他们之间有个孩子,柳惜音就在意了。
那日柳惜音把春琼叫到跟前,她上下打量着春琼,嘴里喃喃着,“春琼春琼,初春里的琼露,果然是美得让人不忍,就是我看着,也春心荡漾了,难怪相公对你如此念念不忘。”
春琼把头放得低低的,“二少夫人,从前的种种,奴婢不想反驳,二少夫人那么聪明,奴婢自知也骗不过你的慧眼,只是,奴婢与二公子,再无苟且之事,请二少夫人明察。”
“哟,还是个醒目的丫头。”柳惜音说着这话时,她眉目轻颤,有些怜惜地拉过春琼的手,“春琼,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事到如今,你还在相公面前走动,对谁都没好处,我若早知道相公心里有你这么一个重要的人,我是不会嫁进来了,既然已经嫁过来,这事,我就得去面对,去解决。”
春琼惶惶地望着柳惜音,传闻柳惜音是个温贤识礼的姑娘,果不其然,比起大少夫人的善妒,她把大公子屋里的婢女换了批男的,二少夫人就显得大方了许多。
“二少夫人,奴婢愚笨,不知二少夫人此话是什么意思?”
“唐家人,自然是以唐家的家规行事。”柳惜音浅言,“这样吧,你看唐家哪个男子是你看对眼的,我替你作主,一定撮成你们的好事,实在不行,我就替你在外选门亲事,不过,以你这样的身份,你知道的,要嫁高门做夫人,肯定不行的,若是嫁入寒门,你生得这般好看,唐家铁定也不愿意放手,我只能说,帮你挑得一门好的人家做妾,这样相公也拦不住。”
春琼泪水夺眶而出,她跪在柳惜音而前,“二少夫人,奴婢求你,还奴婢自由身,让奴婢离开唐家,奴婢会离开桃花镇,有多远,就走多远的。”
柳惜音轻迂气,她扶起春琼,“春琼,不是我不帮你,你知道的,唐家根基大,我刚入唐家,唐家的规矩不是说我想改就改的,你稍等等,我尽量,我尽量替你想法子。”
“二少夫人大恩,奴婢谨记于心。”
9.
春琼没等来柳惜音还她自由身,她只是从唐途屋里调出来,在院子里打杂。
来年开春,桃花镇的桃花开得灼灼其艳,柳惜音替唐家生了个儿子,大少夫人成亲三年未怀,柳惜音先替唐家生了嫡长子,她在唐家的地位,越渐高了起来。
那日,柳惜音看着唐老夫人怀里抱着小孩,年近八十的唐老夫人,笑得嘴都合不上,柳惜音望着院子里修剪花的春琼,她缓缓开口,“奶奶,春琼是个好姑娘,不如,我们就把她放走吧,让她离开唐家。”
原本温慈的唐老夫人,她把孩子递给奶娘,脸色沉凝,“惜音,春琼这孩子如果碍了你眼,奶奶替她寻个人家,把她嫁出去就是了,春琼从小就是唐家的人,断没有还她自由的理由。”
柳惜音连忙摇头,“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春琼是个好孩子,咱们给她自由,也算是全了她这些年,对相公的照顾了。”
唐夫人看着唐老夫人面色不好,她插话,“惜音,娘知道你读的书多,自小就心怀悲悯,可是,你别太善心了,春琼原本就是唐家的孩子,她对阿途再好的照顾,也是咱们看得起她,这也是她分内的事,她若真的是个好孩子,就不该在你耳边吹风,串撮你放她离开唐家。”
唐老夫人点头,“宜慧说得对,春琼若是个好孩子,她就不该痴心妄想,离开唐家,惜音,奶奶也不跟你转弯子了,春琼长得好看,桃花镇多少老爷看着她那皮相,都动了心思,如果不是阿途护着,她早入张家了,我们唐家养大的姑娘,哪有说白白放走的道理,今天放走一个春琼,明日就会生出一个夏琼,秋琼的,个个都存了想自由的心思,我们唐家不是开慈善堂的,能把她们送去做妾,已然是她们的福气了,那些长得不好看,送不出去的,老年无依,这才是可怜。”
柳惜音心里呕了一口气,缓不开,她饱读书诗,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嫁的是这么一个迂腐的人家,从前只听说,唐家是大善人,喜收留孤儿,唐家善举,替那些孤儿寻得好归宿,虽不是什么正头夫人,至少是高门贵妾,衣食无忧了。
原来,唐家做的,不过是跟百花门一般的卖买,百花门要的是钱,明码标价,而唐家要的,是人情,唐家的百年根基,都是靠这些人情坚竖起来的。
唐夫人缓了语调,“惜音,你替唐家生了嫡长孙,你是唐家的功臣,但是,男人嘛,三妻四妾总归是正常的,阿途看上春琼,你也别太介怀,寻个日子,让阿途把春琼纳进屋里,你也会说,春琼是个好孩子,她不会跟你争的,她也争不来什么。”
柳惜音委屈地望着唐夫人,“娘,这事相公也没跟我提过。”
“回头我问阿途,春琼这丫头,他还要不要,他若是不要,趁早把她打发出去了,省得留着,好好的模样,人老珠黄了。”
柳惜音张口,想要替春琼解说几句,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咽喉里堵得难受,她想起那天春琼跪着让她帮着还自由身时,那股决绝的样子,她大抵不会对唐途有意思了,可是,让她做别人家的妾,这跟要了她的命似的。
入夜,春夜倦色,春琼在掌灯,沙华突然把她手里的灯打掉,春琼不解地望着沙华,“沙华,你这是做什么?”
沙华又手叉腰,叫嚣着,“别以为我们都瞎了,今天二公子与你在书房拉拉扯扯的,你真当少夫人不在了,是不是。”
春琼捡起地上的灯,点亮,恍恍而笑,“我与二公子如何,怎么碍了你的眼么?”
白天唐途的确与春琼在书房拉扯,唐途想与春琼亲近,他说,下个月十三,是吉日,要么,是他纳春琼的日子,要么,就是春琼去张府的日子,两者选一,春琼怎么都会选他的。
春琼带着漠然的目光盯着唐途,“二公子,只要我还有一丝气息,都不会做你的妾,我虽生而为奴,但我生不为妾。”
唐途呵笑,“春琼,我倒是敬你这大志,可是,人总是要低头的,你生不为妾,别忘了,你是唐家的人,你的去留,是唐家一句话的事,你从了我,从今往后,我们还会像从前那样,欢欢爱爱。”
春琼心里憋了泪,她觉得恶心,扬起手掌要打唐途,唐途扼着春琼的手,满目怨怒,“春琼,你别不识好歹,你就等着后悔吧。”
唐途丢下春琼,气恨恨地离开。
沙华看到春琼这般漫不经心的样子,她恼怒地推了一把春琼,“就凭你,有几分姿色,也想与少夫人分夫,我告诉你,二公子已经跟少夫人说,下个月初三,让你嫁去张府了,听说,那张老爷年过半百,却整日谗着你的身子,也不知那老头子,有没有那个本事,谗你身子。”
春琼把灯挂上,没有说话,木然地离开。
这两年,春琼何尝没有看出,沙华对着唐途摆姿弄骚的,更是趁着柳惜音身怀六甲,想要爬上唐途的榻上,不过唐途把她打发了,她就把气撒在春琼身上了。
夜静更深,春琼坐在石阶上,微微昂着头,她蜷着自己双膝,泪水顺着眼角滑下,那年,爹死在青山,唐家报官,只关心唐家丢失的那批绸缎。
那年娘在老夫人的屋里倒下去,老夫人还嫌晦气,草席一裹,就把人打发了。
她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命,真的不值钱,她从小就该知道,唐家的奴婢,从来就没有好的活路,绿缨三个月前也求着大少夫人替她做主,把她嫁给账房里的丁先生了。
绿缨与丁先生好上的前一天,她红着眼眶跟春琼说,“春琼啊,我们的一辈子都是别人说了算,这次我跟丁仁能在一起,算是最好的结局了,你说,你生不为妾,可是,我们生来就是妾命,不想为妾,只能嫁给唐家奴了,不是每个人都像哑奴那么好的命,以杨氏女的身份,嫁入高门,多好啊。”
春琼咬着薄唇,直到咬破嘴唇,舔到血腥味,她才瑟瑟发抖,她仿佛看到绿缨在走娘的旧路,将来绿缨的孩子,依旧是生而为奴,她们的今天,就是绿缨孩子的明天。
何其悲凉,她们拼尽力气,都想替自己活一把,到头来,连自己的孩子,都是别人家的。
10.
四月初八,风干物燥,唐家突然起火了, 那场火好像是从柳惜音的房里延起的,那天晚上,唐途去了外地谈生意,着火时,沙华曼珠惊慌地往外跑,最后,还是春琼进屋,把柳惜音救出来的。
春琼替柳惜音挡了一处横梁,晕了过去。
众人只顾着救火,却不知风起火势,这火吹到奶娘那里,奶娘何时见过这样的阵势,一时没缓过来,拼命跑了,最后,唐家的嫡长孙,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第二天,春琼醒来时,背部灼痛,绿缨在她旁边守着,大夫说,春琼的后背伤口太大,只能活命,不能去疤了。
春琼意识到绿缨有些不对劲,她拉着绿缨的手,“二少夫人没事吧?”
绿缨泪如珠下,“二少夫人原本没事的,你替她挡了那劫,她活得好好的,还担心着你,可是……”
“可是什么?”
“小公子,没了。”
春琼惊愕,她扯着被褥,手筋哆嗦着,然而,绿缨还说,“春琼,二少夫人,疯了。”
“什么……”春琼又晕了过去。
柳花镇的人对唐家这事,不敢高声议论。
唐家一夜之间,死了孙子,疯了儿媳,听说,那场大火,唐家婢女春琼以身护主,可诺大的唐家,只有这么一个以身护主的婢女,小公子才会葬身火海,那天夜里,唐家?嚎遍野,有悲痛欲绝的哭声,也有痛苦求饶的声音。
是的,那夜,许多人都听到,唐家那些人,喊着救饶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听绿缨说,那夜,唐老夫人晕了过去,柳惜音抱着她孩子的死骨,哭疯了,而唐家老爷子,这个时候,竟还想着,架起板子,把那些奴婢往死里打。
原本还有几天就要嫁张家的春琼,终究没有嫁过去。
11.
柳惜音一疯,就疯了三年,这三年,是春琼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她,就是沙华曼珠,也寻了理由,回去了,她们原本只是穷人家的女儿,进柳家为奴,签的也并非死契,要她们照顾一个吃喝拉撒,阴晴不定的疯子,她们是做不到的。
春琼对柳惜音照顾得挺好的,细心又有耐心,这些在唐家人眼里,都是欣慰的。
并且,唐大少夫人这三年,也替唐家生了两个儿子,弥补了唐家的一些痛憾,去年,唐老夫人去世时,她拉着唐夫人的手说,“宜慧,唐家就交给你了,春琼那丫头,让阿途把她收进房了吧。”
到最后,春琼还是逃不过做唐途的妾的命,兜兜转转,到头来,还是唐途,不过,这次春琼没有拒绝。
绿缨说,大夫说柳惜音这辈子可能都这样了,春琼虽是妾室,二公子对她也是有欢喜的,二公子这人,感情有些偏执,这些年从没纳过妾,想来,他对春琼也是真心喜欢的,以后,春琼也算是二少夫人了,算是求仁得仁了。
只是,春琼看着疯疯傻傻的柳惜音,她心里难过,眼底灼泪。
虽是纳妾,看在春琼这些年对柳惜音照顾的份上,唐府还是替春琼把婚事办得规规矩矩的,唐夫人握着春琼的手,捋着她的额发,“春琼,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苦尽甘来了,以前的种种不愉快,就抹掉了,以后啊,你要跟阿途好好过日子,最重要的是,替唐家开枝散叶。”
春琼忽而想起,很多年以前,她蜷在床上,痛了三天两夜,那天晚上,她的床褥全是血,她无力地在躺血泊里,是绿缨守了她一夜又一夜,她那个孩子,就像唐老夫人说的,只是一滩血肉。
春琼应着唐夫人,“夫人,奴婢会跟二公子好好过日子的。”
那夜,大雨滂陀,春琼听着电闪雷鸣,她做了个恶梦,梦里,是熊熊的大火,还有婴孩的哭声,春琼忽而惊醒,她身上渗着虚汗,隔着垂幔,桌案上放着明日大喜的东西,还有一套粉嫩的嫁衣,当然,还有春琼做梦都想要的卖身契,她的自由身。
春琼淌着大雨,去敲了书房的门。
自从柳惜音疯后,唐途就搬到书房睡了。
唐途睡眼惺忪地拉开门,看到只着轻薄纱衣的春琼,二十二岁的春琼,比起十六岁的她,少了青涩,更添了韵味。
唐途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把春琼拉入房里,关了大门,抱着春琼,眼底尽是侵占,“春琼,你终于想通了,我不想等明天大喜了,我,我现在就想要你。”
唐途说着,灼热的吻落下,狂热而渴望,他的手掌隔着轻薄的纱衣,在春琼身上摩挲。
春琼相信,唐途是喜欢她的,只是他的喜欢,没那么炽热专一,但是,他对她,的确是从年少心动,直到现在,依旧有情的。
唐途的手探入春琼的亵衣内,春琼身体打了个激灵,她倏地推开唐途。
唐途懵然,“春琼,你这是什么意思?”
春琼看着唐途,眼里噙了泪目,她直直跪下,泪水也随之落下,“二公子,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唐家,对不起二少夫人。”
唐途想要扶起春琼,“春琼,说什么呢,我纳你进门,又不休妻,你说什么胡话。”
春琼挣脱唐途扶着她的手,“二公子,三年前那场大火,是我放的。”
“什么……”唐途踉跄后退,“不可能,春琼,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是这样恶毒的人,你心地善良,你一心向善,你是个美好得没有一丝瑕疵的人,你怎么可能做出那样,那样丧心病狂的事。”
春琼倒抽着鼻子,“二公子,对不起,我是罪人,我当初不过是想借救二少夫人的大恩,免去嫁入张家为妾,我只想要自由身,我没想到,那场火,会吹到小公子那边去,我更没想到,那场火会毁了二少夫人,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要我偿命,我都可以。”
唐途跌坐在地,他哀怨地望着春琼,许久,才从他嘴里,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原来,你想离开唐家,从来就不是虚话,我不过是想你自愿与我在一起,我怎么可能会真的让你嫁给张老头,糊涂啊,春琼,你糊涂。”
春琼跪趴在地上,哭得几度缓不上气,她太难受了,这三年,她夜夜梦魇,她看到柳惜音,就会想起那场大火,想起自己做过的恶,她罪不容诛,可是,事已至此,她能怎么办。
唐途咽着泪目,“你走吧,有多远走多远,永远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二公子?”春琼惶惑。
唐途呐喊着,“走,快走!”
春琼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晃着身子,从书房里出来,大雨淋在她的身上,她感受不到一点冷意,她麻木了,如同活死人一般。
柳惜音咧着嘴向春琼走过来,看到柳惜音,春琼才慢慢有了些意识,她淌着水跑过去抱着柳惜音,“二少夫人,你怎么光着脚跑出来了,这样子会生病的,快,快回去,我送你回……”
春琼的话没说完,她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她惊讶地低头,柳惜音手持匕首,直直插入她的腹部,鲜血顺着大雨,一下子就冲散了。
春琼倒在血水里,她嘴角挪动,柳惜音坐在地上,笑着看她,笑得灿烂,母子连心,柳惜音疯了是真的,柳惜音心痛,想替她的孩子报仇雪恨,也是真的。
春琼慢慢没了意识,在她晕过去之前,眼底模糊,那日山上茫茫,她跪在娘的坟前,唐途抱着她说,“春琼,你还有我呢,我不会丢下你的,我这辈子也不会丢下你的。”
秋风萧瑟,夜雨孤魂,春琼自知,她死不足惜,只是,人世间,压根就没有一命赎一命那么便宜的事,回不去了,不是她以命相抵,一切就还能回去的。
春琼垂了手,合了双目,再无痛感,她到底,还是没能活着走出唐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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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梦,头条原创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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