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章
祁南是一座漂亮的沿海城市,在盛夏,更漂亮。
祁南二中,是离海最近的一所高中。
下午,四点。
高二模拟考的成绩排名刚出来,四班班主任谢启政正在念成绩。他有一个变态的习惯,喜欢从最后一名开始叫,叫一个站起来一个。
这的确对差生有些侮辱性。
终于念进了前二十。
“第二十名,王年宇。”
“……”
“第十名,韩郁。”
“……”
谢启政靠在讲台边,看了一眼手中的名单,前十名基本没变过,他从第十名念到第二名,第一名,更是毫无悬念。
“晏孝捷。”
没人应,他又喊了一次。
“晏孝捷。”
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空空荡荡,缺了人影。桌面干净整洁,桌角沾着一张白色字条,被夕阳染红。
是一段圣经。
“if clouds are full of water, they pour rain upon the earth /云若满了雨,就必倾倒在地上。”
班长举手站起来,“谢老师,你忘了,晏孝捷玩滑板摔了腿,请了两天假。”
谢启政哦了声,也没说什么。
对晏孝捷这名学生,谢启政是又爱又恨。爱,是因为成绩出色,班级、学校需要他;恨,是因为他很不听话。
铃声一响。
一窝蜂往外钻,奔去布告栏。
祁南二中每一次,都会将年纪前一百名贴在布告栏上。
有的是看自己有没有进榜,不过大多数都是凑个热闹。
里三层、外三层,拥挤不堪。
叽喳声,此起彼伏。
一个看热闹的男生,大手一甩,“没劲,前十次次都是这几个。”
一个女生钻在缝里,握拳鼓劲:“温乔再努点力啊,干掉晏孝捷啊。”
大家都把成绩排名当成了戏看。
楼道一角,一个高瘦的长发女生,渐渐远离人群,独自走下了楼,连背影都清冷。
校门外第一个拐角的巷子里,有一幢九十年代的翻新楼,有两层,不过是一层和地下一层。
一层是小卖部,叫喜哥超市。
地下一层是乌烟瘴气的“狗”窝。
据说老板以前是混道上的,干过架,进过局子,现在四十了,讨了个老婆,有了个孩子,性子也是软了点,但就是这寸头、满臂纹身,也还是那副凶悍样。
楼上做正经生意,楼下用来怀念青春。
地下一层是半地下室,有光能透进。
娱乐设施是老板的私人物品,都是个人爱好,音响、架子鼓、电吉他、台球、飞镖都有。
几个差生逃了课,窝在楼下抽烟、弹吉他。
此时屋里,覆盖着一股燥劲。
在沙发边,三个男生围着玩跳棋。
该轮到黄毛走了,路已经被玻璃球堵满,他不知如下下手,最后随便跳了一步。沙发上的男生,大掌拍向他的头。
黄毛缩着脖,“孝哥,我真没你聪明,你说这棋怎么走嘛。”
晏孝捷生得高瘦,1米88的他,坐在这小沙发里还窝得慌。长得白净,但人可不斯文,眼眉总微露狠色,不笑时,很冷。
他将黄毛的棋退回,重新教他走了一遍:“你往左走跳一步,再往前跳一步,再顺着右边跳一步,最后能飞两步,这不就直接挨到家门口了吗?”
黄毛脑子转得慢,没听明白。
“祁南二中的学霸教你下棋,珍惜点。”
一个大高个,弓着背悠哉的走下来,穿着黑色牛仔裤、皮靴。他是晏孝捷的哥们尹海郡,比晏孝捷壮,也比晏孝捷痞。
晏孝捷是出生在高干家庭的优等生,尹海郡可是真没人管的野孩子。
尹海郡刚从布告栏那边过来,把黄毛挤走,点了根烟,坐进破沙发里,说:“这次,真是差了一点。”
晏孝捷弹了弹手指示意,尹海郡跟着就递给他一支烟,是硬玉溪。
晏孝捷抽了两口,问:“多少分?”
尹海郡比了个三的手势,“三分。”
晏孝捷做了个惊险的表情,在烟灰缸上弹了弹烟灰,手指修长又骨骼分明。他戏虐的一笑,“下次,我再让她一分。”
尹海郡弯下腰,朝晏孝捷的大腿用力一拍,“直接让四分,你人生必做的第二件事不就成了?”
晏孝捷抽着烟,没出声。
尹海郡:“你又不缺那点奖金,但她缺啊,男人偶尔示弱又不丢脸,让一下,这人不就是你的了。”
祁南二中每次都会给年纪前十的学生,奖励不同金额的奖金。晏孝捷每一次都稳拿,虽然他根本不缺钱。
刚上楼买零食的黄毛,在楼梯上就兴奋的朝晏孝捷的喊,“孝哥,嫂子在上面。”
尹海郡哇哦了一声,“说曹操曹操就到。”
晏孝捷自然要上去,刚下来的黄毛一脸流氓样,“孝哥,嫂子的腿,二中真的找不出第二双,太他娘的好看了。”
晏孝捷瞪了他一眼,太凶,他立刻闭嘴。
见外面天暗下了,老板开了白织灯。
楼上,一片通白晃眼。
晏孝捷从货架的缝隙里,看到了那个漂亮的身影,没喊她,就这么跟着,她走一格,他跟一格。
最后,她在卫生巾区域,挑了一包苏菲,还没站起来,她就感受到了背后熟悉的气息,一个缠了自己一年多的气息。
他身上总有种淡淡海洋的味道,其实很好闻,但她很厌恶。
温乔根本没理晏孝捷,绕开了点,往收银台走去。她刚准备结账,他又扔了一包暖宝宝在玻璃台上,对老板说,“这里总共多少钱,算我账上。”
老板知道他俩那点破事,故意没动静。
本来没考进前十,差了三分,心情就不爽,温乔此时更烦了,她打开微信,扫了扫收款码,输入了11块,等到弹出到账的提醒后,她拿起卫生巾对老板说,“上面贴了11块,没错吧?”
老板坐在摇椅上,笑着点头,“没错。”
温乔的性子不易亲近,也不爱和不擅长说话,尤其是,她更不想对晏孝捷多说一句话。袋子也没要,拿着就往外走。
好心当作驴肝肺,晏孝捷已经怒了一阵。他腿还没完全好,快走起来,小腿还是有点疼。他忍着疼,几个大步追上了温乔,扯住她,低吼:
“我怕你痛经,送你几片暖宝宝,你有必要搞得像我在害你吗?”
温乔怒斥了回去:“你害我害得还少吗?”
晏孝捷更怒了:“温乔,我害你什么了?”
这时,从超市里走出来几个混混学生,见到温乔就喊:
“嫂子。”
“大嫂。”
“乔姐。”
这些社会的名字,温乔听着就犯恶心。
她歪了歪头,眼一瞪,向晏孝捷示意,他又怒驳,“整个祁南二中追女生的男生,也不只我晏孝捷一个吧,用得着这么较真别人怎么叫你吗?”
温乔笑了,笑得很冷,甚至是咬牙切齿,“晏孝捷,你是想追我吗?你想对我做什么,整个那破超市里的男生都知道吧。”
她将他的手用力从自己的胳膊上挪开,紧紧盯着他,“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想c到我。”
02章
晏家,一幢位于市区的三层花园别墅。
夏天的雨,总是说下就下,沾着海风,咸咸的,黏黏的。
院里种的玫瑰,被雨水重重拍打,压弯了花枝。
屋里的晏孝捷也弯下腰,因为父亲晏柄国不满意他模拟考的名次。
晏柄国在省里的官职很高,父亲也曾是京城的高官。晏母曾连萍只是一个姿色过人的小妇人,没有帮腔的权力。
晏孝捷已经罚站了半个小时,不允许上桌吃饭。
晏柄国吃了一片新鲜的三文鱼,然后放下筷子,横眉冷目:“这个学期,你难道就连十分都爬不上去?往前爬一名,都做不到?”
晏孝捷垂头忍气:“是我愚笨,不如人。”
晏柄国手肘抵着桌子,手指交叉,用力摩搓着:“前几天局里聚餐,他们问我,你这几次模拟考的名次,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人人都认为我晏柄国的儿子,至少能考到市里前十,没想到你连个二中前三都进不去。”
“对不起,是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晏孝捷头始终垂得很低,面对父亲的指责,他从不反嘴。
“晏书记,” 曾连萍想帮腔,让孩子吃口晚饭,小心翼翼,“阿捷下次会努力的,慢慢来,先让他把晚餐吃了。”
在家里,她叫自己丈夫都是尊称。
晏柄国重哼一口气,“饿一顿,死不了。”接着,又嘲弄的说,“你再掉三分,连保姆的女儿你都比不过,就问你,丢脸吗?”
目光带刀,没有半点对亲儿子的暖意。
晏孝捷不敢作声。
或许是越想越来气,又或许是连日工作的不顺心,让晏柄国有了动手的想法,他命令曾连萍:“把皮鞭给我。”
曾连萍手一抖,求着情,“一次考试而已,不必打孩子啊。”
晏孝捷并不惊讶,也不害怕,因为他习惯了,从小被打到大,背后的伤疤常常是新旧替换。他还常笑自己,他皮糙,耐打,死不了。
晏柄国要打人,谁都拦不住。
他拿起鞭子,朝晏孝捷的背上抽了上去。是亲骨肉,可是奈何他这人,天生心里只有权力地位,没有亲情。
一鞭,两鞭,三鞭……
就这么用力的抽着,晏柄国打人的时候,嘴里从来没话,因为他只是想找一个发泄口,释放自己的压力。
鞭鞭下来,晏孝捷就这么受着,背上像火烧,烧得痛,但他这一年,也找到一个减轻痛苦的方法。
想,温乔。
幻想和她。
老厂的小区里,红砖的老房,被雨水沁透,墙角还有滋生出的苔藓,小虫乱爬。
一楼是温乔的家。
她父母离婚后,母亲跟情夫去了美国,父亲娶了新的老婆,但两年前父亲意外去世,她便和继母生活,但奈何继母活得浪荡,家中总来不同的男人。
已是晚上九点。
温乔窝在自己房里温习功课,小小一间里没什么女孩的物品,都是书。怕那些恶臭流氓闯入,她通常都反锁房门,并且用铁椅挡住门。
这样,她才能睡得安稳。
刚做完完形填空,温乔想去厕所,但去厕所要经过继母徐蓉的房间,即使她穿的是高领衬衫,但她还是披了外套,家里没有空调,她一会就热出汗了,汗珠落满了她的额头。
在经过徐蓉房间时,不出意外,温乔听到了她和男人做爱的声音,她放荡的叫声,男人粗犷的脏话,还混着皮肉相交的响声。
或许是因为,自己夜夜都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所以,她极度厌男,也不觉得做爱会是一件愉悦的事,甚至,非常抵触。
温乔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在刚关上厕所门时,刚好撞见了完事的男人,男人只穿了条肥大的格纹四角裤,肚腩上层层肥肉,就这样不害臊的在走廊里晃荡。
还下流的盯着她。
真丑,真恶心。
她心底不停的怒骂。
男人上下打量温乔,稍微往前靠近,恶心至极,“你是她继女吧,没血缘关系我知道的,开过苞吗?要不要叔叔教你……”
温乔踢了他一脚,快速的奔去房里,锁上门。
“操你妈的,敢踢老子。”男人怒叫,“老子今晚就要在这里把你处破了。”
男人不停地捶着她的门,拧着门把。
“什么事啊。”
徐蓉一眼明了,温建这女儿生得太漂亮,漂亮到刺眼。不过,她也不至于太心黑,抱着男人撒娇,“哎呀,和小姑娘斗什么气啊,来来来,我们再玩一会。”
“操他妈的。”
男人又踢了一脚门,然后揽着徐蓉回了屋。
这会,温乔才安了心。
她靠在门边,喘着气,想改变现状,可是她没有能力,这种痛苦折磨,反反复复,时常让她无力,所以她只能努力学习,考到警校,永远不再踏进这个家。
最后,温乔收拾了书包,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卫生巾,从那个像鸡窝的家里逃了出来。
她撑着黑色雨伞,伞下的人影,清瘦又孤独。
她踏在雨水里,漫无目的的走着。
去哪?在这座城市,她无依无靠,无处可去。
温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盯着它,犹豫了一阵。她不是很想去这里避难,可是,每次无路可走时,这里却是自己唯一的收容所。
二中附近有条老巷,因为隔了一条街就是海,所以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烟海巷。
巷尾有间带小院子的老屋。
这是晏家给保姆留的房,因为徐蓉从不来住,所以一直空着。
温乔不愿意来,是因为她知道,这里不仅是自己的避难所,也是另一个人的。
每次进去前,她都希望,他不在里面。
雨小了,连雨声都轻柔了很多。
院子很安静,屋里也没开灯。
钥匙在孔里一转,温乔拉开了生锈的铁门。她摸着黑进了屋,刚把书包卸下,想去开灯,却看到厕所里亮着灯。
她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正好,帮一下我。”
厕所里,晏孝捷脱了黑t,只穿着一条牛仔裤。灯泡瓦数不高,光不明朗,但刚好照到他的背,少年的背脊宽阔却不壮,尤其是腰线,线条流畅得刚刚好。
只是,白皙的肌肤上是条条血印,深浅不一。
屋子里是药水的味道,晏孝捷在困难的抹药。
见温乔站着不动,他双手撑在发霉的木台上,从镜子里看着她,笑得有略有几分妖孽气,“都和我一起洗过澡了,还介意给我背上点药?”
温乔不是那种被挑逗两句就会脸红的软妹,她对男女关系没有兴趣,任何男人,任何话都挑不起她心底的燥热。
她清冷,淡漠到像没有感情。
随后,温乔扔下书包,走过去,拆开一根棉签,在药水里沁了沁,然后绕到晏孝捷背后,顺着伤痕,一点点涂抹着。
药水有点涩人,晏孝捷疼得叫了一声,但自己的叫声,却让他浮想起下流的画面。
闷头笑,一直在笑,没停。
“你笑什么?”温乔被烦到了。
晏孝捷从镜子里望去,只能看到她半张脸,但也足够漂亮,足够让他燥热,更挑逗的说:“我更想,听,你叫。”
03章
温乔这一年,已经习惯了晏孝捷没羞没臊的下流话,她直到给他上完药,手都没有碰过他。
她不想碰,也讨厌碰。
她开了客厅的灯,水晶灯也上了年头,只剩两三颗灯泡还亮着,所以也没多明亮。
她在沙发上坐下,拿出作业本,缩着小身子,问晏孝捷:“你要在这里过夜吗?”
晏孝捷耸耸肩,“看心情吧,本来只是想来上个药,自己呆会,但是……”他一对着她,讲话就没个正经,“……你来了,我暂时不想走了。”
他玩世不恭的笑,很欠揍。
温乔点点头,“好,那我做完作业,我就走。”
晏孝捷往她身边一坐,高大的身子立刻让小小的沙发凹陷了下去,“你怎么就不能像别的女孩一样有趣点呢。”
沙发太小,俩人窝得太近。
晏孝捷身上属于男孩子的热气,腾腾直冒,包裹着了温乔半边身子。
她生冷的提醒他,“晏孝捷,把衣服穿上。”
他就不是听话的人,没穿,就这么窝着,坐着。
知道他是这种人,温乔抱着书本,起身去了餐桌上。
桌子太小了,还晃,书本放上去,手都没地支开写字,更别说做作业。
见她宁可手臂难受的悬空写字,也不愿坐回来,晏孝捷投降了。他去厕所,将勾子上的黑t一把扯下,劲瘦的胳膊向上一撑,三两下将t恤套好,不过碰到背部的伤痕时,他故意叫得大声了点。
温乔很烦,“晏孝捷,你能不能稍微安静点。”
到哪里都不得安宁,她想走,着急的赶着作业,不停地在草稿纸上计算着公式,“我知道这是你家的房子,但能不能让我好好写完作业,写完我立刻走,算我求你。”
这一整天,她真的没有一件顺心事。很委屈,很难受,笔尖将练习册都戳出了洞,她有点想哭,但死死忍住。
她绝不要在他面前掉泪。
晏孝捷心里也不好受,大步走过去,将她的作业本抓起来,也顺便拧起了她,将她往沙发上按下,书本和笔七零八落的散在前面的长桌上。
他突然凶了点:“坐这写,写得快,写完就赶紧走。”
温乔心里更是一阵酸痛的委屈,她从口袋里取出耳机,塞进耳朵里,里面没有歌,她只是不想听到任何声音。
她一道一道的做着,可有一道实在算不出。
墙上的老钟,转啊转。
那台老式电风扇立在一旁,生锈的铁片一圈圈转着,咯吱响。
晏孝捷坐在餐椅上,看着窗外的雨,外面的雨虽小了,可还是绵绵细细,让他发闷。所以,他时而看看温乔,心里会舒畅很多。
即使,她讨厌看自己。
温乔忽然腹部疼了起来,她捂着小腹,眉头紧蹙,嘴里还吐着痛苦的低吟声。
“喂,你没事吧。”
晏孝捷腾地站了起来,他打小就没接触过什么女生,也不知道女孩来月经会这么难受,这些生理知识,老师在课堂上也是一笔带过。
一时间,他显得有点慌乱。
温乔感觉自己底下涌出了许多血,很粘稠,好像还沾到了大腿,她有不好的预感,可是对面是晏孝捷,她羞臊了。
晏孝捷不知怎么帮她,“温乔,你要不躺下休息?”
温乔摇摇头,紧紧握着笔,“我还有一道题就写完了,写完了我就回家。”
晏孝捷急躁的走过去,扯起她的练习册,看了一眼那难解的题,“这道题,你都解了半个小时,就代表你根本不会。”
温乔忍着痛反驳,“我都解一半了,你还给我。”
晏孝捷抢过她手中的笔,哼了哼,“这一半都是错的。”
“……”
随后,晏孝捷蹲在地上,都没用到草稿纸,脑经转得很快,仿佛解过无数次类似的题型,很快就答完了。
他合上作业本,抬眼看着她,“你现在这样,估计也没力气听讲解,我改天教你。”
温乔没力气和他再斗,缓慢的收拾着作业本,可嘴唇有点发白,脸上仿佛了没了血气,像一个脆弱易碎瓷娃娃。
“你这样子,往外走两步就会倒,”晏孝捷将她的书包往沙发上一扔,“今晚,住这吧。”
说最后那句时,他没敢抬眼看她,双手撑腰,看着别处。
他讲话再流氓,骨子里依旧是个未经世事少年。
温乔没答应也没拒绝,她从书包里拿了一片卫生巾,起身先去了厕所。
晏孝捷大掌扶上脑袋,少男少女独处一室,挤在狭小的屋子里,他身体渐渐热起来。
温乔进去了好一阵,没见动静。
突然,从厕所里传来她的声音,拉得很长,“晏孝捷。”
晏孝捷快步走了过去,站在厕所一侧,问:“怎么了?”
温乔难以启齿,揪着衣角,唇都要被抿破,最后毫无选择,她只好第一次用柔和的语气拜托他:“你可不可以帮我……”
晏孝捷又急又紧张:“帮,你,什么?”
她眼一闭,说了出来,“帮我去买一条内裤,我月经弄到裤子上了。”
他惊愕的啊了声,而后又立刻嗯道,“……好。”
“那个,”她又脸红的补了句,“s码,最普通的款就行。”
04章
雨,终究是停歇了。
夜里十点的沿海街道,静谧到只能听见海浪迭滚的回声。
晏孝捷往热闹的街道里奔,附近都是些民生超市,没有内裤卖,他只能又跑了几条街,也没有,这个点,市中心的商场也关门了。
他踩过一个个水坑,顾不上水渍,溅到满裤腿都是。
晏孝捷有点急,跑得很快,背上的伤口一阵疼,他轻轻按了按,然后继续往另一条街跑。
在转角处,他看到了唯一一家,能有内裤卖的店。
色梦情趣——
晏孝捷没得选,他拉开了内衣店的推拉门,一串紫色的迎客灯,突然闪起来。
里面暗暗的,挂着一排排大尺度的内衣。
这些,他之前都是在黄片和黄书里看过,真上手摸两把,手指都滚烫起来。
“小弟弟,这款太成熟了,不适合你,”丰乳肥臀的老板娘,一手抽着烟,一手取了件白色蕾丝款给他,“这款清纯又骚,和小妹妹玩,合适。”
这款的确好看,白色蕾丝上还有绸缎飘带,底下却是开口的,纯欲至极。
晏孝捷脑子老不正经,意淫起了温乔穿上去的样子,他顿时口干舌燥。不过,他还是挑了件这里最正经的内裤,去结了帐。
老板娘边往袋子里塞边笑着说,“小弟弟,看你挺爷们的,怎么这么保守啊,就买个这?”
又追问了句,“真不要那件白色蕾丝?”
晏孝捷埋着头,刚扫了码,不过在输费用时,指尖下意识想往删除键上按。
回去时,又下了雨,还好,不大。
晏孝捷又去了隔壁街,买了一堆吃的。
他胡乱把东西扔在桌上,然后拎着袋子去了厕所,他发现温乔就这样在这里站着。
“你怎么不出来坐着?”
温乔站在门边,闷头说,“内裤上有血,怕弄脏你家的沙发。”
“那几个破椅子、破沙发,脏了就脏了,” 晏孝捷真服了这姑娘的执拗劲,吼了出来,“你就因为这,在里面站半个小时。”
厕所里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不太透气。
温乔热出了汗,一身黏得慌,她将门拉开一条小缝,伸出手:“给我吧。”
晏孝捷将袋子塞到了她小手中。
厕所是老旧的钢化玻璃门,上面带点浮雕,虽然是防偷窥的,但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
温乔在拆袋子。
晏孝捷在外面脱衣服,因为刚刚淋了雨,衣服没法穿,他刚将衣服拧干,里面传来了她暴躁的声音。
“晏孝捷,我不是让你买最普通的款吗?”
温乔看着手中这条豹纹蕾丝内裤,不知所措。
晏孝捷倚在门边,懒懒的冲里头说道,“姑奶奶啊,这边快到渔村了,况且这个点,哪有什么正经服装店开门啊,我跑了几条街,就这家情趣内衣店还开着门。”
虽然厌恶,但温乔没得挑,她还是换了。
她将运动裤褪下,从双腿里脱出来,再伸手缓缓的扒下内裤,一点点的从大腿滑到小腿,直至最后完全脱去……
这些动作,在门上微微浮现,若隐若现。
晏孝捷看到了,还听见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然后立刻瞥开头。
16岁的少年,正直最躁热的青春期,对性,有着无限幻想,尤其是面对自己喜欢的漂亮女孩。
他很难控制,底下竟然起了点反应。
不过一会,温乔开了门,见到裸着上身的晏孝捷,已见惯不惯。她将袋子举高,冷冷的说,“这是你买给别的女生的,还是给我的?”
他真想拍死自己,刚刚忘了把情趣内衣拿出来。
温乔塞到了他手里,“我不喜欢白色,我喜欢黑色。”
晏孝捷突然笑了,手指缠绕住袋子,一甩一甩,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原来你喜欢性感的。”
温乔没接话,从书包里掏出了两百元,递到了他身前,“内裤加情趣内衣,这些够不够?如果不够,我只能过两天给你。”
晏孝捷接过她手中的钞票,然后捏在手心里,又塞进了她的书包里,“送你的,你那点钱,自己留着吃点好的吧。”
转身时还欠欠的扔了句:“那么瘦,胸上屁股上都几块肉。”
温乔很固执,“不行,我不想欠你。”
晏孝捷就烦她这性子,一点都不柔软,硬邦邦,又冰冷。他烦躁的将情趣内衣放下,然后走到厕所门口,指了指里头:“行,给你一个还债的机会。”
温乔紧张了,“晏孝捷,下流的事我不做。”
晏孝捷动动眉:“帮我洗澡算不算?”
她低怒:“别太过分。”
他更玩世不恭的笑:“可是,我刚刚为了给你买内裤,身负重伤还淋了雨,你怎么这么黑心呢?温乔同学。”
05章
不想欠债,所以温乔最后和晏孝捷进了厕所。
狭小的厕所,同时容纳两个人都显拥挤。
纱窗都破了小洞,被挡在外面的蚊虫,拼命往缝隙里钻,光是昏黄的,照得屋里更暧昧。
这并不是温乔,第一次和晏孝捷挤在这间厕所里。
一年前,高一,六月初。
徐蓉刚去晏家做保姆,她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所以把这间屋子的钥匙给了温乔,告诉她,她可以随意去,也不会有人来。
那次,是傍晚,也是因为徐蓉和男人在家里偷欢,温乔收拾了书包就出了门。
她第一次来了烟海巷的这间老屋。
因为徐蓉交代得很靠谱,所以温乔并没防备心,进屋见也没人,便从书包里掏出换洗的衣物,准备去洗澡,看到门外有一个放衣物的木凳,于是她脱了裤子和衬衫,迭好,放在了上面。
此时,温乔只穿着一件白色内衣和棉质内裤。
清清瘦瘦,皮肤白中透些红润,颈部线条过美,香腮鹅颈,似油画里出尘脱俗的少女。
温乔拧开门,却看到一个少年裸着身子站在窗户下,正搓着头,满头晶莹的泡沫。
少年很高,腿很长,皮肤很白,不瘦也不壮,肌肉线条匀称舒服,但也散发着男性的荷尔蒙。
她的目光只注意到了,少年最突出的两个部位。
一个,是他过分高挺的鼻梁。
显然,看不够的不是温乔,是晏孝捷。
他很烦,门怎么关得那么快,他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她的身体,比黄色杂志里的模特还好看。
而他们也不知不觉认识了一年。
温乔脸没红,说话都像一个冰冷的机器,“你要全脱吗?”
晏孝捷却觉得,她还不如一个机器人,至少机器人,会听自己的话。
他手指已经落在了牛仔裤上,眉毛往上一耸,“洗澡当然得全脱。”
“好,”她答应了,“那你快点。”
晏孝捷很快脱去了牛仔裤,里面是一条黑边灰底的平角裤,中间被他的性器塞得满满当当,很鼓。
他抬眼看了一眼温乔,脸还是没红。
温乔:“我每天都会看医学书籍,男性的器官构成我很了解,真实案例图片我也看过不少,无非就是那样子。”
晏孝捷知道她口中的医学书籍,指的是法医,解剖学。
性器官,是尸体的。
晏孝捷最后没脱,拿起地上的盆,打开花洒,接了一半热水,又在水龙头底下接了一半凉水,扯下毛巾,往里一放,拧干,递给温乔,“我也洗不了,帮我擦擦就好。”
温乔点头,“嗯,好。”
晏孝捷精壮的背部,伤痕累累,温乔都下不去手,很轻很轻的擦拭着,温柔了许多,“你疼吗?”
“不疼。”其实疼,可他还是笑着摇头,“你碰我,就不疼。”
他这些没羞没臊的话,对她来说,没什么感觉。
温乔擦完了后背,“转过来。”
晏孝捷听话的转过身。
屋里太挤,俩人只能身子贴身子。
她又拧了一次毛巾,仰起头,一点点的擦拭着他的肩、胸。她没触碰他的视线,但他却是目不转睛。
毛巾是温热的,他是燥热的。
尤其是,当温乔的手滑落到腹部时,他有了反应。
她再往下时,他忽然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温乔急了,“你要干嘛?”
晏孝捷喘着粗粗的气,“温乔,我好难受。”
温乔自然知道他指的什么,将手挣脱了出来,把毛巾往盆里一扔,“你自己解决,我出去了。”
晏孝捷没让她走,又抓住了她,很紧,“在旁边呆着。”
她白皙的手腕沸红了小一片,觉得这要求太无礼,“晏孝捷,你能不能对我干点人事。”
他急的反驳,“我刚刚干得还不够多吗?”
她哑了口。
他像在哄人,“很快的。”
话落,晏孝捷将内裤往下扒了一点。
温乔避开,一直看着地板,但手怎么也却挣脱不出他的魔爪。
第一次性幻想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晏孝捷脑袋就像充了血,他一只手抓紧她。
晏孝捷看着温乔。
这种感觉,欲仙欲死。
十分钟过去。
温乔已经闻到了一些讨厌的味道,开始不耐烦,“你好了没?”
平时打个手枪也就十几分钟的事,但今天梦中情人在场,晏孝捷怎么都不想射。
不过感觉也快了。
晏孝捷突然将温乔的手用力拽到自己的前,她吓得愤怒大叫,“晏孝捷,你不要乱来。”
他脑子很热,身子很胀,乱了意识,求着她,“一分钟,帮我一分钟。”
“我不要,”她低吼,“一秒我都不要。”
少年哪能扛住身体的本能燥劲。
晏孝捷顾不上温乔的不悦。
“晏孝捷!”温乔疯了般怒叫,“滚!”
可是晏孝捷是真混球,没皮没脸。
临近十二点。
晏孝捷在外面吃着刚刚买的外卖,t恤没干,所以只能光着。长腿往外随意一伸,坐姿总是没个规矩,他又啃了一只鸡翅,回想着刚刚刺激的一幕。
很美,还回味无穷。
温乔给自己擦了身子后,走到了客厅里,这双手,她大概洗了十几次,还是觉得有股咸腥味。
很恶心。
晏孝捷把炒米粉往前一推,“过来吃点吧。”
温乔走到沙发边,弯着腰,拎起书包,塞着书本,根本不想理他。
她很委屈,很不好受。
她背上书包刚往门边走,就被晏孝捷大手一伸,拦住,“对不起,我刚刚是精虫上脑,过分了。”
道个歉也是吊儿郎当。
也许不是这一件事,是一整天的憋屈,温乔掉了两滴泪,声音哑了,“我就不应该让你帮忙买内裤,我就知道你这种人不会纯好心。”
见她哭了,晏孝捷心一慌,抽了两张餐纸,塞到她手里,“吃饱了,再揍我吧。”
温乔狠狠盯着他,没忍住,堆积的坏情绪爆发了,“晏孝捷,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你爸爸打了你,你就来欺负我。”
说着,眼泪又啪嗒掉了下来。
这会,几阵夜风吹进来,晏孝捷脑子清醒了很多。
这话刺痛了他,让他真像个不做人事的无耻之徒。
他心生愧疚,道了歉,“我是恶心,我是流氓,我无耻。”
而后,语气一弱,嗓音压低:“温乔,对不起。”
温乔站着没动,就这么含着泪看着他。
晏孝捷起了身,帮她把书包卸了,然后带她在餐椅上坐下,把米粉、炒饭、鸡翅、生煎包都堆到了她面前。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刚刚把街上的小吃都买了点,你挑着吃两口,你都快饿虚脱了。”
然后,他又将姜茶和暖宝宝贴推了过来,“你吃完饭,就喝点姜茶,我查了下,可以暖宫什么的,吃完了,就贴个暖宝宝去里屋睡吧。”
突如其来的关心,温乔心晃了一下,她问道:“你呢?你要回家吗?”
晏孝捷站在门边,坏笑,“怎么?舍不得我走啊。”
温乔没吱声。
晏孝捷将旁边未晾干的t恤套上,拉开了铁门,“我出去转转,你一会把里屋的门反锁了,我要不要走,看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