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时候正好春天来了,梧桐树也渐渐叶子丰盛起来,遮住了屋子里仅有的小窗户。妇人大腹便便起身都有些困难,下床后跻着一双黑色的窝窝鞋,出去院子,往左走是一个茅坑,直接蹲下去小解。
望着天空的瞬息,一连串的画面涌入她的脑海里:那是一个刑场,一个身着军官服装的女子从审判席上缓缓走到台中间,把起手枪,朝自己的脑袋打去,瞬间,就倒在刑场上。
妇人并不懂为什么会做这个梦,甚至觉得有些荒诞不经。如今都八十年代末期,国民党早就撤退到了台湾,简直是莫名其妙。起身的时候,肚里的孩子提了她一脚,快十个月了也该出生了,她的裤子提起来,红色的腰带已经快绑到了尽头,打成一个小小的活结。
走出院子,她听到翠花在门口喊,“乔妹,你家的犁借我一下。”
她忙喊着,“你自己进来拿,我月份大了不太方便。”
翠花跨过门槛,走到门道就看见那犁放在那里,“你这快生了吧?”
“是啊,也就这个月的事情了。”乔妹考虑了下。
“娃他爸啥时候回来呢?你老大跟着他奶,你还省心些。”翠花打算拿犁要去忙。
“没办法,肚子里一个,哪还顾得上地上跑的那个。”
“那行,你歇着,我去忙吧。”
“对了,翠花,我怀孕这两天梦到一个女的拿着枪对着自己的头开枪,这是咋回事?莫不是和这娃有啥关系嘞?”乔娃着急地问道,
“嗯,这事我说不准,等哈我给你问问村东头算命的那个老头去。我先去忙了,地里牛还等着犁地呢。”
乔妹一个人在家开始打开针线包,开始给未出世的孩子做衣裳,不知道这个孩子究竟和自己有什么渊源。
十五日那天,男人从外面回来了。一进门,看到乔妹坐在做小孩衣裳,便夸赞她手巧,“我怎么娶这么好的老婆哩!”
乔妹手指戳了他一下,“油嘴滑舌!”
男人便拿出猪头肉和猪肝递给乔妹,让她咬一口,是好久没见肉味了,空气中都是肉香味。乔妹觉得不论其他,就男人对她这么好也就知足了,找个知冷知热的一生也就满足了。
到了十七日晚上,乔妹突然肚子疼,疼得要命。男人赶紧跑去找稳婆,稳婆家就在西边最后一家,没多久就带着稳婆过来了。
稳婆是村里的接生婆,她已经七十又六了,一进门便颤颤巍巍走到产妇床边上,叫男人去烧热水准备剪刀。
“妹子,今晚上不要着急,就我和你我们慢慢生啊。”稳婆给她打了一针预防针,让她安心下来。
女人已经生过一个孩子了,到了这第二胎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稳婆掀开绿色丝被,摸了摸肚子,“嗯,孩子头已经下沉了,使劲就好。”
产妇靠在被子上,腿蜷曲着张开,要容纳进整个世界一样。剪刀被放在干净的毛巾上,热水装在搪瓷盆,男人被稳婆赶到门口,有事再叫他。
大约是过了一会儿,听到孩子的声音了,呜哇呜哇地在哭。
“生出来了,生出来了。”稳婆给门口喊了一声,“是个女娃。”男人和女人都希望这一胎是个女娃,没想到心想事成了。
小婴儿用红色的碎花布包裹起来,外面裹上一层薄薄的褥子达成一个粽子样,被小心翼翼放在乔妹身边。收拾好了一切,天已经大黑,男人走进来塞给稳婆一条毛巾和一盒香胰子,稳婆开心地回去了。
“辛苦你了,娃她妈。”男人感激地说道,
“辛苦啥,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
乔妹补充一句,“对了,我在生产前一段时间梦到一个女人,拿着枪对着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那女的好像是穿着很正规的那种衣服。娃她爸,你说这是咋回事?”乔妹不解地问道,
男人转身站起来,在屋子中央巡视了一下,然后才开口说,“这可能和这个女娃有关,过去,已经过得够惨了,以后她慢慢长大先不要告诉她。”
乔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随着女娃娃渐渐长大,她的确是聪明伶俐得很。但是,时常对于身边人都是一种疏远的态度,不合群也不天真烂漫,总是心事重重的。
一天夜里,女娃娃大哭,哭声在寂静的夜里响彻天空,乔妹搂着她拍着这才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的时候,女娃给乔妹说,“昨晚上我梦到日本人来了,然后我被杀死了。”
乔妹听到后,没有过多的感情流露出来,她知道梦境的隐晦暗示,但不能讲,“小孩梦,狗屁崩!包乱想!”
他们夫妻两个也不知道要这样瞒多久,但是,能瞒多久是多久吧。前世的记忆太痛苦,就让它永远地埋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