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哇”响亮的婴儿哭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恭喜姥爷,喜得麟儿。”一名稳婆抱着包好的孩子给中年人看。
中年人沉默一瞬:“把另外那一个丢到村口河里。”
说完,中年人满脸喜色的碰了碰襁褓里孩子的脸,孩子动了动嘴,可爱的表情逗的中年人哈哈大笑。
1
这个村叫朱阁村,村子里比别处不同的地方是,家家户户生孩子都是双生,无论男孩或者女孩,一生就是两个。
朱阁村名字的由来,是听族长说很久之前这个村子里出了一个大官,最终坐到阁老的位置。
又因为全村上下都是朱姓,当时的族长为了奉承那位阁老,从此后这个村子就改名叫朱阁村。
但是没人知道的是,曾经的那位阁老,年少时曾经深受一母同胞兄弟的打压和挤兑之苦,既不得母亲喜爱,又不得父亲看重。
所以那位阁老自小很是讨厌自己的兄弟,在他有权有势之后就暗中处理了自己的兄弟。
他还很讨厌村子里和别村不一样的地方,讨厌村子里的双生,就暗中派人散播流言。
在此之前村子里的人们并没有对双生的事情多在意,只是觉得多了一个吃饭的人口。
可是那些流言起来的时候,人们都慌乱了起来,对照现实情况,人人都觉得流言里说的是真的,他们簇拥着族长,要求他想个法子。
族长更是深信流言,最终,他们商量出来,就是双生子生下来的时候,把第二个出生的孩子扔掉。
人人喜出望外,自觉得找到了破解村子里诅咒的办法,一个个奉若圣旨,从此以后村子里再有新生儿出生,第二个孩子都被扔到村口河里去了。
不光第二个刚出生的孩子遭了殃,之前村里存活下来的第二个孩子,哪怕是已经长大了,娶妻生子了,还是被全村联合撵了出去,并且警告他们不许说出来朱阁村被诅咒而双生的秘密。
那些流言里说村子受到了诅咒,双生子其实最开始是一个孩子,但被妖怪附身了,所以有两个。长得一摸一样是为了混淆人们的视觉。因为孩子刚生下来是有神明护体的,所以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才是原本的孩子,第二个是妖怪的孩子。第二个孩子生下来是为了抢第一个孩子的家产和财富的,还要抢走第一个孩子的父母,意图取代他。
2
我叫朱喜,是朱阁村族长家的孩子,我下面还有一个小我三岁的妹妹,我很是喜爱她。
这天我带她出去游玩,再过半年她就要及笄了,到时候就没办法带她出来玩了,及笄之后就该嫁人了,我很是舍不得她。
这次我们来到了村子外面,小丫头在一块草地上追蝴蝶,很是开心。
我看了一会儿,躺在草地上,想着事情。
过了会儿,我看到小丫头没影子了,我摇摇头,开始大声喊她的名字,心里想,这丫头也太贪玩了。
一边喊一边找,直到我转了两个弯看到一条大河时,我心里“咯噔”一下,不会的,妹妹不会掉进去的。
我扑到河边,沿着河边找,这时候我看到不远处坐着一个人在垂钓,我向他走去,问他见没见到我的妹妹?
这个人很奇怪,带着大斗笠,可能怕太阳晒。
他告诉我看到一个小丫头,刚才从这附近走了过去。
“往哪边走了?”我激动的问。
他站起来指着一个方向:“往那边走了。”
我顾不得道谢,拔腿就往那边追,只是刚走两步,就觉得后脑勺一痛,眼前发黑,我吃力的往后面看,那个斗笠人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块石头,我看到他的脸,好眼熟,然后我就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3
我叫朱安,十八年前,我出生在朱阁村最有权势的族长家里,当我的族长父亲逗弄着在襁褓里我的兄长时,我被一名稳婆用块破布包着抱出去,准备丢进河里。
我一路上并没有哭,懵懂的眼神看向稳婆,也许是我可爱模样打动了她,她并没有扔掉我,当然更多是因为那名稳婆年轻时不小心流产了,伤了身子,她没有能力再生孩子了,后来她被人休弃,自己至今孤身一人。
最终,那名稳婆悄悄的收养了我,为了不被别人发现,她后来历尽千辛万苦投奔到妹妹的村子里,安家落户。
养母说她不相信我是妖怪的孩子,因为她一点一点把我养大,我如果是妖怪,她不可能发现不了。
所以养母希望我回原来的村里,希望我能找到自己的父亲,因为我父亲是族长,她希望我能让父亲改变主意,让村子里不要再制造人间惨剧。
养母从来不曾了解我,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养母的亲生孩子,所以我一直都是幸福的。
现在她告诉我,我是该被丢河里淹死的那个,我的心里突然就充满了恨意,我不明白,不就是一前一后,为什么待遇天差地别?
为什么我那个没有谋面的哥哥可以继承所有的家业,可以继承族长之位。我却要被丢进河里淹死?
我的养母单纯善良,我没有她那么傻,这么多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让我从小都受够了白眼。
从我记事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我就跟在养母身边,按家按户倒夜香。
我一直以为那是养母的工作,可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养母留在那个村子里的代价。
当年那批被撵出朱阁村的几百个人,互相扶持着走了80多里路,才找到一个荒凉的无人山头落根,之后自成一个村落,起名叫朱顺村,乞求以后每年都平安顺利。
就像朱阁村一样,起名字很随意,不过可笑的是朱阁村从那次土薯经济垄断之后,村里大部分人都再无心思考取功名,许多人一门心思巴结族长,意图换取一份好的工作。
我的养母和她妹妹关系比较好,一直偷偷的联系着,当年收留了我后,养母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实在无处可去,最后只有悄悄的投奔妹妹所在的朱顺村。
妹妹很热情接待了姐姐,可是村里大部分人都记恨朱阁村的人。
他们知道我是河边捡来的,是第二个出生的孩子,倒是没有为难小小的我。
但是他们为难我的养母,只要她在村里一天,村里的夜香她就要倒一天,否则村里不会收留我们。
我的养母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才获得留下的资格,我们被分配到最破的屋子里,分配了一块没有开垦的地。
好在我的养母是个接生婆,偶尔给村里谁家接生下,也不收钱,就换些种子,粮食之类的,第一年就这么捱过去了。
第二年就好多了,种子种下去也有了收获。
可是到了我可以上村里学堂的时候,不知道哪个孩子看我不顺眼,又从父母嘴里知道我是外村来的。
慢慢的大家都开始孤立我,我的笔墨纸砚总是被人为毁坏,又因为没有完成老夫子留下的任务,老夫子也总是打我的手心,惩罚我站在门外。
当时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为什么变成这样,哭着回家告诉养母,养母只是摸着我的头让我忍忍,说只要我快快长大,就会好起来。
我很是心疼笔墨纸砚,那都是养母一点粮食一点粮食给别人换来的。
我指望不上养母为自己出头,我知道养母就是去倒个夜香,还总要被村里一些人无缘无故骂一顿出家里受的恶气。
养母日子够难了,不能再给她添乱了。
后来的日子就是上课被老夫子打手心,罚站,下课被同窗言语辱骂侮辱。
我倒是不怕打架,可是我不敢,打架会被开除,无论是谁,所以同窗也仅仅是言语侮辱我。
我不能被开除,我忘不了自己是怎么来到学堂的,别的伙伴已经上了几天课了,养母没钱,那天夜里我看到养母起床悄悄出去,我很好奇就偷偷跟着,养母去了老夫子家里,好半晌我才看到养母衣衫不整的出来。
我虽然小,却是知道这件事不可以说,所以我谁也没有说。
第二天我如愿进了学堂,后来我在学堂里被欺负的越来越沉默,我心里憋着一股子火,就快要烧起来,烧死那些同窗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一个同学的母亲从村里一个单身汉家里衣衫不整的出来。
所以等我再次留心看到那个同学的母亲去单身汉家时,我飞快的拉着学校里欺负他最凶的两个同窗,告诉他们有最稀奇的事情,让他们见证。
毕竟还是孩子,好奇心重,那两个同窗就和我一样静静等着,直到看到那个同学的母亲出来。
那两个同窗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情,当时没有说什么,各自回家告诉了父母自己看到的事情。
第二天村里炸锅了,那个女人的事情传遍了小小的村子。
学堂里受欺负的也不再是我了。
后来,那个女人投了河,她的孩子退了学,而我则在学校里越来越混的如鱼得水。
我的学业并不怎么样,村子里老夫子的学问有限的很。
就在我十八岁生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会老死在朱顺村,而且还是孤独终老,就像村里那个单身汉一样。
因为没有哪个女孩会嫁给一个倒夜香的人,我怕养母累,就替了养母的活计,又开垦一片无人要的荒地,每天勤勤恳恳,也很是充实。
养母却不这么打算,所以在我十八岁生日时,我才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世,我原来出生在一个富贵之家,而且还是朱阁村族长的家里。
年迈的养母怕我娶不上媳妇,那她一定会死不瞑目。
所以养母希望我去找亲生父亲,希望亲生父亲看在血缘的份上,给我安排个出路。
当然养母更希望我能影响我的父亲,不要再让朱阁村双生而延续的惨剧发生。
养母一厢情愿,觉得我的父亲一定会爱我,因为我如此懂事。
我却从来没有对未见面的父亲抱任何希望。
所以我赶了两天路,想了两天,最终取而代之这个念头占了上风。
我又在村外等了好多天,终于找到机会下手,然后我成了朱喜。
3
族长家里出事了,族长家的小姐被人淹死在河里,族长家的少爷被人用石头砸破了前面的额头,砸成了傻子,醒了呆呆的躲在床头不说话。
族长带人搜遍附近,只找到一个斗笠,没办法只得先找郎中给少爷看病。
好在,郎中一番检查下来,告诉族长,喜少爷被人伤了脑袋,只是失去了记忆,并没有变成傻子。
族长夫人搂着朱喜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朱喜只是有点害怕的缩着身子。
族长看着夫人痛哭流涕,看到自己孩儿那副模样,恨得咬牙切齿,安排人手大力搜索。
当然一无所获。
虽然朱阁村不算很大,但是方圆也有十几里,依山傍水,离这里最近的一个村子有30里地远。
村子里的粮食虽然可以自给自足,布匹和一些日常生活必须品却需要有人从村子外购买。
这些日常的采购,是朱家最有权势的朱振族长负责调配,村里其他人没有发言权。
朱阁村盛产一种土薯,是朱振的祖父发现了土薯的价值,并把土薯带出村子,找了固定的商队买卖,换来了大量的财富。
后来朱振的祖父自然而然的压倒了之前的族长,成为村里的新任族长。
朱振的祖父垄断了村子里土薯的所有权,任何人不得私自买卖土薯,只能经过他。
不是没有人偷偷出去卖过自己种的土薯,完全卖不了价钱,还没有族长给的价钱公道,尝试几次之后,村里人再也不出去卖土薯了。
族长的土薯为什么能卖好价钱?是因为他找的商队是把土薯直供给京城人家的。
供给京城人家的土薯都是筛选几遍,选出来最好的,外观最漂亮的,然后用精美的盒子装好,才卖给商队,商队转手卖给京城的商家,赚一笔差价。
这其中族长家赚的最多,自然就越来越壮大。
到了朱振这代,然后又到了朱喜这代,族长已经相当于村子里的土皇帝了,想弄死谁,都不用族长自己动手,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好。
失忆前的朱喜已经接手家族大部分生意了,朱振准备等朱喜娶妻生子之后就把族长位置给他,现在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
朱振这几天忙坏了,安排人悄悄抓了几个村里的刺头,若说对族长家不满意,只有他们最有嫌疑。
可是朱振这几天亲自折磨了这几个人,也没有问出来一点有用的信息,只能把心事放一放,想着几天没见,就先去看看自己的儿子。
4
房间里的朱喜安安静静的在练字,比对着从前的账本。
这几天朱喜不再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了,小心翼翼的称呼族长夫人母亲。
惹得族长夫人哭上一场,再求她说说自己以前的事。
这几天朱喜适应很快,朱振看到自己儿子一天天变好,心里终于轻松了些。
没人看到房间里的朱喜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
朱喜听到窗户外面父亲的脚步声远去,勾了勾嘴角,放下笔,摸了摸额头的伤口。
他和朱喜是双胞胎,没错,他不是真正的朱喜,他是朱安,真正的朱喜,他的哥哥,现在正躺在河底呢,身上绑着大石头,一时半会儿他是漂不起来,等被水冲出来时,估计是白骨一具,谁也不会认出来他是朱喜。
他扒了朱喜的衣服,仔仔细细比对了一遍,他和朱喜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额头他有一点点的黑痣。
原本他没准备砸自己的头,他准备装作溺水的,但是他又怕真正的朱喜会游泳,自己露马脚。
穿好朱喜的衣服,又收拾好现场。他想,这点黑痣终究是个隐患,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砸伤额头装失忆,又忍痛把那点黑痣撕掉,最终疼晕了过去。
等醒来,他装作失忆,真的成功顶替了他的哥哥。
朱喜摸摸额头的伤口,认真回忆母亲这几天对自己说的点点滴滴,母亲希望自己想起来以前的事情。
朱喜性格沉稳,只有见到自己的妹妹才会多些活泼,可惜妹妹出事了,说到这母亲还哭了一阵子。
朱喜做事有条有理,学东西很快,有一个村里的心上人,可是父亲不同意,因为那姑娘有两个哥哥。
族长家的夫人,必须是本村的,也必须是只有女孩的家庭,因为娶有男孩家庭里的女孩,家族生意会被分,族长地位将被取代。这是朱喜的老祖宗留下来的话。
这也是母亲嫁过来后才知道的规矩,然后悄悄告诉朱喜的。
放弃一个女孩很难,所以朱喜婚事一拖再拖,拖到了18岁,朱振都快急眼了,就要强行压着他娶妻生子了,朱喜出事了。
这次朱喜出事后,朱振觉得是坏事也是好事。
前几天朱振有偷偷把那个女孩叫到家里来领布匹,还是让朱喜发给那个女孩的。
朱喜脸上平静无波,不再是从前一副痴汉笑。
朱振打算再过几天,就给朱喜寻摸个好人家的女儿,村里几千人口,多的是单女家庭。
朱振实在是怕了,自己现在只有朱喜这一个儿子,万一出了事情,都没后了,朱家这份庞大的家业难道要落到别人手中?
朱振有时候想,干脆违背祖训让朱喜多娶两房妻子,自己家不比村里其他家,家大业大的,一个妻子生孩子太少。
不过朱振又有些惶恐,祖训里说娶几房妻子的大户人家,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家族最后都是在内部斗争消亡了。
还是先给儿子娶一房妻子看看情况,再考虑以后吧。
几天后,朱振在书桌前面拿着几户人家的资料,里面是对这几户家里女孩子方方面面的介绍。
为了这份资料,朱振投进去一大笔金钱,最后只筛选出来这么几个女孩。
别看就这几个女孩,可实在不好选。
既要求女孩漂亮,知书达礼,又要求女孩没有心上人,还要把女孩从小到大的事大概介绍下,以及性格如何。
朱振把这份资料给了朱喜,让他选出来中意的一位,然后再去问女方意见,不同意就再选,不过一般没有人家可以拒绝的了他们家。
朱喜接过来略略看了一遍,心里一股酸涩加怒火,自己长相和曾经的朱喜一般无二,在朱顺村时自己都做好了打光棍的准备。
而在朱阁村时,自己顶着朱喜的身份就这么吃香,几个漂亮贤惠的女孩,轮着让自己挑选,哪怕现在自己额头顶着一块难看的伤疤。
不过朱喜还是细细挑选了一遍,毕竟是自己娶来过一辈子的人儿,还是要认真点的。
不一会儿,朱喜就挑出来一份,把其他的几份扫落一边,这份上面的女孩看着很是低眉顺眼,脾气温柔,资料里这个女孩叫朱月月,同时也是听话孝顺的孩子,自己就需要一个听话的妻子。
5
接下来的时间,朱振安排媒人给儿子走礼,很快敲定了女孩,女孩没什么意见,女孩的父母也是老实巴交的人家,自然希望女儿嫁的好,很是开心。
作为对亲家的看重,朱振把村里日常采购首饰这一条线交给了朱月月父母作为聘礼,另有黄金200两,马车两辆,马匹6匹,各类女士首饰,布匹,糕饼、鸡鸭鱼肉等等。
别看交出去这么多东西,其实朱振早有盘算,这完全就是给自己家又找两个忠心的长工,他们干不动之后,这条线自然而然的是交给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女儿又是儿子的妻子,最后还是自己家的东西。
中间朱喜见过女孩朱月月一次,呆了一个时辰,是长辈默许的婚前感情培养。
朱喜额头有疤痕,看来朱月月早有耳闻,也并没有流露出嫌弃和惊讶的目光,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
这次见面时,朱喜试探的问朱月月:“你有没有想要一个妹妹?”
朱月月回答:“想,自己太孤单。”
朱喜说:“曾经和你一起出生的妹妹,被丢到河里,你怎么看这件事?”
朱月月花容失色:“这是村里的避讳,你怎可如此轻易说出来?”
朱喜说:“我只是想问你觉得可惜么?其实你有过妹妹,可是被丢掉了,我也曾经有个和我一起出生的弟弟,我觉得很可惜。”
朱月月说:“不觉得可惜,我们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是妖怪的孩子。”
朱喜漫不经心的说:“是么?那你嫁给我后,生下的孩子也是要丢掉一个的。”
朱月月一愣,沉默半晌。
人总是说起来别人轻松,到了自己,却不容易做出来选择。
朱喜趁着朱月月沉默继续说:“其实都是同一个父母生养,哪里来的妖怪的孩子?妖怪要抢人的东西,只需要一个妖法就行了,哪里需要这么大费周章?我们村里杀了这么多所谓的妖怪的孩子,妖怪发怒了么?并没有!是因为我们杀的不是妖怪的孩子,我们杀的是自己的亲骨肉,世上最惨的惨剧也不过如此。”
停顿了一下朱喜又说:“如果将来你不愿意丢掉自己的孩子,告诉我,我尊重你的选择,同时我会做出来一些安排,保证我们第二个孩子活下去。”
朱月月坐立不安的说:“你让我想想。”
朱喜站起来告辞,并说:“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尊重你,来日方长,以后我们再讨论。”
朱月月起身目送。
6
朱月月自己沉思了几天,在大婚举行的前一天,母女睡在一个屋子里说悄悄话,朱月月忍不住把自己纠结的心思说了出来。
朱月月问母亲:“如果当初留下来妹妹会怎么样?”
母亲想了想说:“孩子,以后这话不要和别人说,也不要再提起来。”
朱月月犹豫犹豫:“可是母亲,我将来也要生孩子的,我怎么忍心,把我的孩子扔掉一个?”
母亲说:“不忍心也要狠下心,舍不得孩子的都是当娘的,但是当娘的是一个人,没办法和全村人作对的,没办法和老祖宗留下来的规则作对的。”
朱月月继续问:“老祖宗说的都是对的么?当年朱阁老权势滔天,村里人阿谀奉承选择信任那些流言,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就没有一个清醒的人站出来去改变呢?”
母亲抱紧朱月月:“傻孩子,谁也不敢第一个站出来,一些道貌岸然的人一定会把怒火和所有脏水都泼在第一个站出来的人身上。”
朱月月悄悄松了口气,看来母亲不是村里那些老糊涂一样的人:“那母亲,你知道村里有谁悄悄去证实过那些流言不对么?我的意思是有谁家悄悄得养活两个孩子,没有丢掉第二个么?”
母亲坐起来身子直愣愣的看着朱月月,把朱月月吓一跳,也赶紧坐起来。
很快,母亲又搂着朱月月躺下,叹口气告诉女儿:“当然有人这么做过,我知道村里有好多人家不舍得让第二个孩子去死,生之前就悄悄联系邻村没有子女的人家,生过后,那些人家就悄悄把孩子抱走了。”
朱月月兴致来了:“那,那些被抱走的孩子怎么样?是妖怪的孩子么?是坏孩子么?”
母亲说:“当然不是,那些孩子活的好好的,大部分都懂事孝顺,除了被父母溺爱长大的几个孩子。”
朱月月想了想:“原来父母的溺爱才是罪魁祸首,一般父母都宠爱小的那一个,所以才有流言说第二个孩子是来抢东西的。”
母亲说:“是的,村里造了这么多罪孽,不知道什么时候,所有人才能真正清醒过来。”
朱月月看了看母亲:“母亲,我之前也很是糊涂,直到朱喜点醒了我,他告诉我第二个孩子不是妖怪的孩子,是人们自己的亲骨肉,这是人为惨剧。”
母亲愣了下:“没想到朱喜少爷年纪轻轻倒是有一番见识,比他父亲强的多。”
停了下,母亲继续说:“女儿,你嫁给朱喜少爷是嫁对了,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想办法保护好你们第二个孩子。”
朱月月动了动:“嗯,放心吧母亲,我已经想通了。”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朱月月以为母亲睡着的时候,听见母亲小声说:“其实当年,我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没有活下来,生的时间太久,稳婆大力拽出来的,第二个孩子倒是一会儿就顺利的出生了。”
朱月月惊的坐起来,母亲也跟着坐起来,继续说:“就在我和你父亲准备掏大把的钱给稳婆瞒下来这件事,把你留下来的时候,稳婆一分钱没要,说我们这样做才是对的,还说她会帮我们保密,为了安我们的心,说了好几户人家都偷偷留下了二孩,都在邻村哪里养着。”
“那些日子我和你父亲提心吊胆,总怕别人发现你不是老大,直到我们专门去邻村看了那几个孩子,我和你父亲才安了心。”
“后来,我留意了很多人家,我发现更多的人选择偷偷送走孩子,给孩子一个活命的机会,任何人都没有给族长举报过,因为那是无数孩子的命。”
“当初知道你被朱喜少爷选中时,我既欣喜,又担忧,欣喜你嫁到富贵窝里,不用再过苦日子,担忧你注定留不下你的第二个出生的孩子。”
“好在,朱喜少爷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母亲长长的松了口气。
朱月月听的泪流满面:“原来我是第二个孩子,怪不得母亲你如此通透,如果不是遇到朱喜,我注定还要糊涂下去,可笑我自己都是第二个出生的,我却没有想过给别的第二个出生的孩子一条生路。”
母亲拍着她的后背:“不怪你,孩子,不怪你。”
7
大婚当天,朱月月看着朱喜向她走来,心动不已,当朱喜来牵她的手时,朱月月悄声告诉朱喜:“我们以后要留下所有的孩子。”
朱喜手一僵,继而满脸喜色的冲朱月月点点头。
大婚进行的很顺利,只不过新郎官朱喜敬酒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直到朱喜看到那个身影离开宴席出去时,朱喜给找了个借口,说喝多酒要入厕,才脱了身。
朱喜跟着那个身影来到后花园,那个身影看样子知道朱喜跟在后面,直到走到隐蔽的假山后面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朱喜:“安儿。”
朱喜看着突然出现的养母,脸色变了一会,最终上前说到:“母亲,你不该过来,你等我站稳了脚跟……”
“安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变成朱喜,安儿,为母只希望你不要做错事,好么?”养母急急的打断他的话。
朱喜沉默了下,抱着头蹲了下来:“晚了母亲,晚了,世上没有朱喜了,所以我必须得是朱喜。”
养母怒道:“安儿,那是你亲哥哥啊。”
“我知道,可是凭什么他轻而易举就得到所有,钱财,地位,妻子,而我拼尽全力也得不到任何东西。”朱安不甘心的吼道。
“安儿,以后会好的,可是你不该杀了你亲哥哥,安儿,你给我走吧,我们还回朱顺村好不好?”养母过来拉朱安的手。
“不好,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回朱顺村我什么都没有,母亲,你再等等我,等我继承族长之后,就把你接过来,到时候谁都不能欺负我们了。”朱安苦苦地劝。
养母何尝不是在苦苦的劝朱安:“安儿,不属于你的东西,你不要霸占,会惹来灾祸的,安儿,我们回去吧。”
“我不!什么是不属于我的东西,如果我早出生一会儿,所有的东西都是属于我的。”朱安一甩手发怒道。
养母正拉着朱安的手苦苦的劝,一时不察,直接头磕在了假山上,养母艰难的转过头来,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来什么了,一双眼睛看着朱安,慢慢的失去了光彩。
“不,母亲,母亲,我不是故意的。”朱安连跪带爬的扑到养母身边,颤抖着试了试养母的鼻息,痛苦的开始打自己的耳光。
哭了一阵,直到一声轻微的树枝断裂的声音传来,朱安才突然冷静下来,快速的站起来,看向四周,并没有人。
朱安检查了下周围,思考了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检查了下,回到了宴席上。
“新郎官来啦,来,继续喝酒。”
“满上满上,今天不醉不归。”
大厅里一如既往的热闹,只是朱安却如坐针毡。
夜很深了,宾客渐渐散尽,朱安的父亲和母亲也回去休息了,朱安送走最后一位宾客,转回大厅,转了两圈。
值夜的仆人阿图在偷偷打盹,朱安悄悄转身去往假山后面。
他计划悄悄拖走养母,找个地方安葬。
只是假山后面什么都没有!
“母亲,母亲?”朱安想着难道养母只是晕了过去?
转了很久,一无所获,朱安不敢耽搁太久,才匆匆回了新房。
8
一年后,朱安自己熟悉了家族大部分生意流程,朱月月也怀了孕。
朱振放心的把家族部分权利开始交给朱安。
朱安慢慢发展了自己的人手,又悄悄从村人手里领养了不少准备扔掉的孩子,养在邻村他租来的大庄子里,准备发展为自己的班底。
朱振一开始不满意,只是朱安说,想给自己二儿子一条活路,传言终究是传言罢了,村外被领养的孩子这么多年也没有变成妖怪。
朱振跟着朱安去外村看了几次之后,慢慢的心里就转变了,年轻的时候扔自己儿子时不觉得,到了自己孙子时,确实舍不得了。
“不能让别人发现,村里有一些老古董,非常激进。”朱振警告朱安。
很快孩子出生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儿子,朱安把两个孩子都抱过来看了看,最后把一个孩子交给下人,让他带到邻村庄子那。
朱月月扑过来,哭着:“你答应我的留下来两个孩子。”
朱安摸了摸她的头:“还不到时候,这个先养在庄子上,你随时可以去看他,等他大一点,我就接他过来。”
迫于现实,朱月月抽抽搭搭的答应了。
三年后,朱安已经完全掌握了整个朱家。
孩子三周岁这天,再次大宴宾客,村里男女老少都来恭贺。
朱振把族长之位当众宣布传给朱喜,他唯一的儿子。
朱安在朱振热切的目光下走上台,接过象征族长之位的令牌。
令牌上面六个大字:朱家族长专用。
旁边还有十个小字:传男不传女,传长不传幼。
在坐的宾客一片掌声。
朱安摆摆手:“我有几个问题要问大家,请大家帮我解惑。”
“哎呀,问吧,问吧,小朱族长还和我们客气呢,以后大家都指望在你手下讨生活呢。”大家纷纷打趣。
“为什么我们村里的人都要扔掉自己第二个出生的孩子?他们不是我们血养的?不要说当年的流言,更不要说第二个孩子会夺得父母的宠爱,我觉得这一切都是父母的偏心造成的,不知道大家觉得我说的对不对?”朱安看着来捧场的村民们。
朱振目瞪口呆的看着朱安。
宾客里一片安静,突然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头站了起来,指着朱安:“小娃娃,你懂什么?在这里大放厥词,朱阁村之所以这么多年平平安安,都是因为没有留下第二个孩子的原因,好多年前,朱阁村里争强好胜,打架斗殴,都是自己家亲人互相倾轧,不断的消耗。”
“对,我还记得当初我被赶出来家门,全是因为那个人联合我的父母,他霸占了属于我的家产,迷惑了我的父母。”又一个老头站起来。
“是啊,是啊,若不是当年,被撵出朱阁村的就是我们了。”
朱安等声音稍微静了静:“你们只是小部分,大部分人都是兄亲弟恭的,你们的苦果是你们父母造成的。”
宾客中又一阵喧哗。
“我今天说这的多,不是和你们商量的,我是通知你们,从此朱阁村第二个孩子有活下来的权利,你们家愿意扔的继续扔,不愿意的扔的,我朱安愿意给你们第二个孩子提供每个孩子50两银子,每月一两银子,直到他们成年,保证你们能养活他。至于他们成年后是留在朱阁村,还是去往外村,全在你们当父母的选择。想通的,都可以来找我领钱。”说完,朱安就转身出去了。
朱振也想出去,只是怕安抚不了村里这些老古董,只好留下来了。
宾客中沸腾了,一阵激烈的讨论,为数不多的老古董被打压了下来,大部分人都愿意留下来自己的第二个孩子,毕竟还有钱领。
老古董们一开口,就被人怼了回去:“你不想留你家血脉,都扔了也没人管你,别人留你管的着么?”
几个老古董破口大骂,差点打了起来,最终朱振一己之力安抚了下去。
9
朱安虽然解决了这些事情,情绪还是很低落,因为他找不到他的养母,他怀疑养母那天已经死了,只是被谁把尸体挪走了?
是谁呢?朱安试探了几次父亲,父亲无动于衷,朱安不敢过分试探。
朱安把二儿子接过来了,朱月月满心感激,却也感觉到了朱安有心事。
朱月月想帮朱安,奈何朱安什么也不说。
朱月月只好去求助婆母。
这天朱安被朱夫人叫去,看着雍容华贵的母亲,朱安并没有多少亲近之意。
朱安还记得自己刚冒充朱喜的时候,母亲对自己还是很好的,只是后来什么时候开始,母亲不再叫自己去打扰她了,平时想来拜访,母亲都告诉他多忙自己的事,她喜欢清静,不喜欢被朱安时常来打扰。
朱安恭恭敬敬的拜了拜母亲,朱夫人清退左右。
朱夫人半躺在软塌上,把玩着指甲,看了朱安一眼:“我该叫你喜儿呢?还是叫你安儿?”
朱安惊的退了两步。
朱夫人:“聪明人不说暗话,我有恨过你,只是后来想想,你终究是我亲生的,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了,所以我替你处理了那具尸体,看的出她对你很重要,埋在村外河边西南方向,你若是有心,去看看也好。”
朱安沉默了下,跪在地上:“我对不起您,以后我会好好报答您的。”
“说到底,还是我的错,当年,我刚刚生过你们两个,稳婆抱过来给我看的时候,我特地多看了两眼老二,因为我知道他一会儿就要被丢掉了,没想到那个孩子冲着我咧嘴咯咯咯的笑,笑的我心都融化了,我就起了私心,支开了稳婆,换了两个孩子的位置。”朱夫人直起来身子看着朱安慢慢说道。
“这,母亲,我不懂,您说的什么意思?”朱安心里一阵慌乱,不敢相信。
“意思是,本来你是老大,朱喜是老二。”朱夫人冲着他笑。
“不,不是真的!”朱安心里一片冰凉,自己这么多年像个笑话一样活着,都是因为他的亲生母亲,把原本就属于他的地位,给了弟弟,原来朱喜才是弟弟。
“是真的,好在兜兜转转,还是你的,总归你是我儿子,不是外人的就好。”朱夫人叹口气,一副为朱安高兴的样子。
朱安崩溃了,憎恨的看着朱夫人。
“儿子,不要这么看着我,你想想,如果当初不换你,被朱婆婆收养的就是朱喜,现在回来报复的也会是朱喜,不是你了,对吧?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朱夫人给他解释。
朱安冷静下来想了想,没错,但是他实在感谢不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推门出去了。
刚好碰到带着孩子来找婆母说话的朱月月,看着朱月月手里牵着的两个孩子,康儿和宝儿,朱安一时愣神了。
他想起来孩子刚出生,准备送孩子走的时候,自己因为自己是老二,出于私心,换了孩子,留下了老二宝儿,谎称老大康儿是老二,结果老大康儿在庄子里被照顾的不好,生了一场大病,回来时像个豆芽菜,现在和弟弟宝儿个子差了一截,看着倒是真像个弟弟了。
但是现在自己是老大,朱安就有点心疼豆芽菜康儿了,感觉那是小时候的自己。
蹲下身子抱了抱康儿,朱月月很开心,平时朱安不待见康儿。
朱月月话就有点多了:“康儿很乖,母亲也很喜欢他。”
“是么?”朱安心想,母亲喜欢康儿,估计以为他是老二。
“对康儿好点,多给他补充营养,看这身子,吃了亏的。”朱安交代几句就出去了。
村外河边果然有一座孤坟,朱安烧了些纸钱,又对着坟墓说了些话。
等准备站起来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敲了一棍子。
隐约听见人说:“什么狗屁族长,不过是个冒充的罢了,第一步留下那些孩子,第二部就是接回来当年被撵出来的那些人,第三步就是撵走我们啊。”
“是啊,还好朱夫人有先见之明,查出来了他的底细。”
“这第二个孩子就是祸害啊。”
三个人一边说一边又往朱安头上招呼几棍子。
正准备处理掉朱安的时候,呼啦啦,周围涌上来一大批人拿着锄头铁锹的村民,都是村里的。
一个女人站在后面,指着他们三个:“他们杀了族长,他们要灭了我们第二个孩子生存的希望,打死他们。”
那三个人被群情激愤的村民很快打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其中一个人看向那个女人,眼里涌出来恨意,口齿不清的说:“朱……夫……人。”
那个女人走上前,给了他一铁锹,哭到:“让你们杀了我儿子。”
大家纷纷安慰了一阵,朱振带人也赶到了,大家帮忙拖回来了朱安的尸体,朱振先回家处理事情,留了几个人陪着夫人,夫人不愿意回来,一直守着河边哭,朱振嘱咐几个人等夫人冷静些,就带她回家。
朱振问了村民,才知道朱安说心情不好,去村子外散心。
朱夫人看儿子久久不来,想起来朱安才提议的事情,担心那几个老古董找人报复,就沿途叫了一些村民一起去找朱安。
河边的朱夫人对着河水痛哭了一阵,她知道,她的喜儿一直在河里,可是她却没有办法。
当知道朱安顶替的朱喜,他就是杀了女儿和儿子的凶手时,朱夫人恨不得立马杀了他,哪怕他也是自己的儿子。
没有养过一天的儿子,当然比不上从小在身边的儿子和女儿。
朱夫人是骗朱安的,她没有换过朱安,她就是不想朱安心里好过,之所以当年不杀他,就是想给朱家留个后。
她知道康儿是老大,就看朱安对康儿的态度,她就知道,她绝对不会让朱安给混过去。
朱阁村可以有第二个孩子,这也是她留着朱安的用处,她知道朱安一定会为第二个孩子挣。
孩子是无辜的,但是朱安不无辜,因为他手上沾了他亲哥哥和亲妹妹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