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天才神童,是金尊玉贵的少爷,是有报国之心的乱世才俊,而我是他的妻子。
他的今生挚爱不是我,他的所托非人也不是我,他的今生归处更不是我。他今生负责在历史中辉煌,而我则注定负责在他的生命长河里静静泯灭。
他叫绪同,出生在一个经营盐业的大家,祖上曾经出过四任榜眼,三人都是朝廷命官,是巨富。
绪同的母亲张氏,生性善良,自小礼佛。绪同也同样受到了熏陶,他降生之日曾经有游僧上门求布施,不乞食,不要金银,只说要上门讨要弟子。绪同父亲自然不肯,那僧人留下一串念珠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
传说,绪同生来就聪慧异常,三岁能识字,六岁突然就手持游僧留下的念珠,可以诵读《大悲咒》。
绪同七岁,同长自己十二岁的小叔叔读书。
十五岁,绪有一日心血来潮,生了“反意”,对正经的学业不感兴趣,却痴迷一个杨姓的戏子。其父不但不加阻拦,反而乐观其成。他一直担心儿子会出家为僧,既然绪同还贪恋女色,就说明还是舍不下这万丈红尘。
怎料两人相好没几个月,那戏子福薄,一场伤寒竟然香消玉殒。亏绪父还想着,若戏子有了身孕,就给儿子纳进府里,也算佳话。
绪同消沉了一阵子,必竟是春心萌动,多情的少男少女,海誓山盟,总是格外的美好。
绪父看着儿子为了伊人心憔悴,心中着急,就替绪同订下了一门亲事,也就是我。
我父亲与绪家是世交,也同样是巨贾之家,经营金矿。我与绪同也算是青梅竹马,又容貌艳丽,绪父一下子就中意了我。
可那时绪同难忘旧人,对娶我过门非常不满,竟然在我们的洞房里挂满了惦念杨氏的诗词,俨然以一副“未亡人”的姿态。
我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可以淡忘一切。可绪同却越发的叛逆,整日沉醉青楼楚馆。还与那些新派的激进分子一同搞维新变法,这可是要抄家灭门的大罪!
后来公公把他锁进后院,那段时间,街上全是抓维新党的,菜市口的血溅了一层又一层,染的红到发黑。
绪同每日形同疯魔,不是打砸家具就是对下人拳打脚踢,中邪了一样。
我出生于巨富之家,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一气之下就把绪同送去山上寺庙“静心”,不是说他有佛缘吗?也许他现在这副死样子,也就真只有佛祖能救他了!
公婆本来不同意,哪里舍得儿子过那清苦的生活?可我从小跟着父亲出入商场,虽不见血光,可也是习惯了独断专行的,他们哪里拦得住我?
不过我万万没想到的是,绪同到了寺庙也不老实,竟然还扒上了知府老爷在外清修的小姨太。
二人在寺庙里吟诗作对,朝看旭日东升,雾霭云海。暮赏繁星漫天,灿烂星河,倒也是诗情画意。
这知府的小姨太,本来是个扬州来的清倌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颇有才名。
知府大人,虽说年过五十,可也是个男人,男人们就都喜欢这种才色双全的女子。
知府大人头脑一热,一掷千金,把她买回了家,藏在了外院。还没新鲜几日,就被家里的大娘子发现了。
这知府原本是清贫出身,是成婚后靠着岳家才发了迹。大娘子虽然比不得那妓子貌美,却手里攥着知府的命脉,没了岳家钱财的支持,他就啥也不是!
知府也无奈,只得把妓子送来寺庙避风头。不料竟碰到绪同这个荤素不忌的狠人。
二人在这山里的寺庙,以天为被,地为床,也顾不得佛祖的脸面,幕天席地的就纠缠到了一起。圣贤书可能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只短短的三天,绪家所有的铺面就尽数被官府查封,绪父也一病不起。
我带着家丁,气冲冲就冲上了寺庙。绪同二人,正被知府的大娘子暴打,就要沉塘河底。
我是三拜九叩,就差舔人家鞋底了,又许了她三十万两白银,才救下了绪同。不过绪同亲眼看着那妓子沉塘,哭哑了嗓子,还打了我一耳光,怨我不能再出银钱,救他的挚爱。
我一挥手,身后涌出一群家丁,五花大绑,就把绪同捆成了粽子。
“你们干什么?都反了天吗?我可是府里的少爷!你们是吃了豹子胆吗?敢如此对我……”
我挖了挖耳朵,“别喊了,他们的卖身契都握在我手里,月月也是吃我的饷银,别说是少爷了,就算你是老爷也没用!”
我朝知府的娘子作了个揖,“大娘子,咱们就此别过,我现在就带着这蠢物回去,免得污了大娘子的眼!”
一路上,绪同都不停咒骂,直到入了府。他看到了府里挂的白花,白布。灵棚,棺椁。一只大红的棺材横在院子里,照片正是他父亲。
“放开我!”
我使了个放人的眼色,绪同连滚带爬,跪在了公公灵柩前,痛哭流涕。
“自从你跟那个妓子搞在了一起,知府勃然大怒,三天之内,封了我们所有的铺面,公公一股火,撒手西去。现在你已经不是第一巨富的公子了,救你的三十万两还是我的嫁妆。如今绪家家业衰败,公公也被活活气死,你满意了?”
可能是绪同终于决定了堂堂正正做一个男人,公公丧期过后,他四处奔波,想解救铺面。
怎奈自古民不与官争,更何况还有夺妻之恨。一个月下来,绪同毫无收获。公公昔日的朋友伙伴也敬而远之,都怕得罪知府。
我虽说看不上绪同,可也总不能看着公公一辈子的心血付诸东流。这件事的结症还是知府,假如有一天,知府要不是知府了,那就好办事了。
三十万两对知府来说可能不多,不能解他夺妻之恨,可三十万两对于陈同知来说可是块肥肉,必竟绪家和他可是无仇无怨。
我先拿六万两贿赂了陈同知的妻舅,等陈同知一家不那么清明了,我才能有机会办事。最后如我所愿,一共才花了不到十六万两,知府就被贬官下狱。朝廷抄没了他所有的家产,绪家重见天日!
绪同由此感叹人生,大彻大悟。待我以为苦尽甘来,他却出家为僧,抛下了年迈的婆母与发妻。
那日,他身穿僧衣,头剃得锃亮,新烫的戒疤还微微透着血丝。
“施主,您回去吧!贫僧心意已决……”
我问绪同“你爱过我吗?”
他说“爱是慈悲,像佛祖,仁爱花草,鸟虫,一束阳光,一滴雨露,并无差别。所以贫僧爱施主,同爱世人也并无差别。”
我绝望道“你慈悲对世人,博爱世界,为何独独伤害了我?”
他沉默不语,也许在他心中,世人皆如过客,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没什么放不下的,当然也包括我。爱是放下,是慈悲,亦是成全!是为了成全他的缘法,为了成全他的万丈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