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漏儿、淘旧书,就是“淘宝”,不想这种“捡法、淘法”可以进入千家万户,那就是由阿里巴巴集团于2003年5月成立的“淘宝”。既然引来众人“淘宝”,那么请问一句,为何“宝”是“淘”来的,而不是“讨、掏”来的呢?请教过N多人,均摇头不知。还有“淘学问”也叫“淘”,“淘神”也叫“淘”(淘神费力;淘神八沙=费神八沙。八沙,犹“婆娑”,状“多”),“淘气”也叫“淘”,以及“淘伴”也叫“淘”,等等,似乎都有研究的必要。
一、淘宝的“淘”
【淘】寻觅;淘换。吴语,上海。~旧书|~旧货。树棻《晴川路十二号》:“方余成还在墙上挂上了几只从寄售店里~来的彩绘瓷盘、人像浮雕等西洋艺术装饰品。”纪平《旧书店随想》:“~旧书是很有乐趣的,可惜现在旧书店太少了。”江苏苏州:这套西装是旧货摊浪~得来的。
【淘淘】寻觅。官话。何向明《地摊上的“公费挂历”》:“我是教师,工资低,所以只能乘岁末的今晚来街上‘~’便宜的挂历。”
还有“陶澄、淘弄”等,意思相近。
【淘澄】寻觅;搜寻。北京官话:这号儿老古董,没处儿~去。
【淘弄】设法寻求。东北官话。任海生《清官好断家务事》:“只是檩木一时不好~。”
或作“掏、掏╳”:
【掏】翻检;翻找。吴语,浙江苍南金乡:一条裤寻不着,走箱里。浙江宁波、定海。民国年间《定海县志》:“~,徒刀切。《集韵》择也。俗谓检取曰~,读如桃去声。”
寻觅选购(物品)。吴语,上海。评弹《玉蜻蜓看龙船》:“这只扇坠是在旧货摊上得来的。”江苏丹阳:隔件皮袍则是来的。浙江杭州:旧货。◇《广韵豪韵》:“~,~择,徒刀切。”
【掏弄】寻找;求取。冀鲁官话,河北:我到你这儿来,只为~点经验。
【掏换】搜寻;寻觅。①东北官话。周立波《暴风骤雨》:“今年春耕前,人吃马喂都不够,得发动妇女,整点副业,到外屯外县去~点粮草。”韩旭《扩社的时候》:“咱得~~几样药去。”②北京官话:大冬天实冷的,哪儿~甜瓜去。③冀鲁官话,天津:飞利浦的烟卷!哪儿~来的?
淘也、陶也、掏也,是“翻找”还是“选择”?我们认为,不管是翻找还是选择,都是一种“择选”。【陶情作乐】(寻欢作乐。吴语,上海:花花公子~),“陶情”绝不可以解释成“调情”,“陶”是“寻找”的意思。就中分析,“淘、陶、掏”应该就是“挑选”之“挑”的记音字。“挑”属于“精→选揃→挑找”系词。
【精】《说文·米部》:“择也。”段玉裁注:“择米也。”
翻找,也是找寻。
“淘澄”当是同义复词,“澄”(dèng),使液体中的杂质沉淀分离。
【澄】皆以杏仁~之。(宋 陆游《过小孤山大孤山》)
【澄汰】澄去泥滓,汰除沙砾。多用以指甄别﹑拣选。
石溜正潨潺,山泉始~。(南朝梁王筠《望夕霁》诗)
糺举年老病患赃污不材四色之人,以行~。(宋欧阳修《再论按察官吏状》)
澄汰、淘汰、沙汰也是一种“精选、汰择”。因此它们都可纳入“精”系。
“淘换”不是“调换”之义,而是也是同义复词,“换”,当读如“捡→捡简柬抉→抉”系。
【捡】拣选,选择也。
【柬】《说文·束部》:“分别简之也。”《尔雅释诂下》“择也。”
【抉】抉择
二、淘气的“淘”
(一)淘气,闹不和;吵架。①晋语,山西柳林。②江淮官话,江苏东台。《醒世恒言白玉娘忍苦成夫》:“浑家和氏,每劝丈夫讨个小丫头伏侍,生育男女。顾大郎初时恐怕,心中不肯。③吴语,上海嘉定、崇明,江苏靖江。
“淘”,即“调皮”之“调”,嬉戏、游玩(荡偒娼→妉湛媅→誂调佻透逗)。还有“调皮”义的“淘神”。
【淘神】调皮;顽皮。①冀鲁官话。天津。②,中原官话,河南杞县。③兰银官话,新疆乌鲁木齐。④西南官话,湖北武汉:这伢蛮~。
(二)淘气,费心;劳神;麻烦。西南官话,四川成都。李劼人《大波》第三卷:“若果是兵变,事情确有点。贵州贵阳:这个事太~。贵州桐梓。
见“费神为‘淘’”。
三、淘神的“淘”
(一)学习为“淘”
【淘】学习;复习。①西南官话,四川成都:两人打算参观某塑料彩印包装厂,先~工艺|老龙头土改时在三江头一炮进了党,从此尝到不少吃官家饭的甜头,也多少~出些官场经验。贵州大方:等他再跟倒师傅~几年。②闽语,福建厦门。
“等他”,让他。
【淘册】温习;复习。闽语,福建厦门。
川渝人常说“淘手艺、淘学问”。它属于仿效、效法、温习系词。
【像】“愿志之有~”王逸注:“~,法也。”(楚辞·九章·怀沙)
【综】《玄应音义》卷一“博~”注:“习也。”卷十四“~练”注:“亦习也。”
【寻】《墨子·修身》“思利~焉”孙诒让闲诂引毕云:“~,习也。”
【传】善于~写,不闲其思。”(南朝齐谢赫《古画名品录·刘绍祖》)
传写,临摹。
【习】
参阅“传习”。
【图】“省其典~刑法”韦昭注:“~,象也。”(国语·周语下)
“淘”概为“图”的开口音
(二)费神为“淘”
川渝的“淘神”,主要是“费神”的意思。
【淘人】让人耗费精神。中原官话,山西襄汾。
【淘撑】努力。吴语,浙江宁波。
【掏力】(1)出力。中原官话,河南:这二年,农村实行了责任制,男女老少齐。(2)费心;费力。西南官话,重庆奉节。
“耗费”义的“淘”,当属于“奖”
【奖】奖劝,劝勉也。
【将】《类篇·寸部》:“劝也。”劝勉。
【慱】“劳心~~兮”毛传:“~,忧劳也。”(诗·桧风·素冠)度官切,平桓定。元部。
【钊】《方言》卷一“钊,勉也,秦晋或曰~,或曰薄,故其鄙语曰薄努,犹勉努也”郭璞注:“勉努,如今人言努力也。”止遥切,平宵章。古尧切。宵部。
【剿】《说文·力部》:“~,劳也。”子小切,上小精。宵部。
“钊”之“止尧切”正好匹配“淘”。其“古尧切”一读,归入“勤”系词(强→劝勤→劬)。
四、淘伴之“淘”
【淘】伙伴群体。吴语,上海:轧~。《海上花列传》第三一回:“倪朋友~里,间驾辰光也作兴通融通融。上海松江:瑶轧好~。俞天百《大上海沉默夜郎曲》:“在姐妹~里素有刀子嘴之称的小玲,便给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群。吴语,上海松江:一~人。
【陶】乐群好友。吴语,浙江宁波。应钟《甬言稽诂释流品》:“庸俗称乐群好友者谓之~。”
【淘伴】伙伴;朋友。吴语,上海。《沪语指南》:“因为无~咾勿高兴。”程造之《地下》:“这几年来,我们从前同伙的~忽然都变做一堆散沙,也是伤心的事。”上海松江,江苏苏州,《苏州土白新约全书·路家传福音书》第五章:“就招呼别只船上个~来相帮。浙江宁波。张南庄《何典》第一〇回:“若肯住在这里,与我做个好~,便饶你性命。”
【淘伙】淘伴。吴语,浙江宁波。应钟《甬言稽诂释亲》:“今同处朋侪曰~,曰淘伴。
【淘里】伙伴;伙伴中间。吴语,上海。老上海《上海繁华梦》:“恰好有一个姐妹,叫香姐的,跑来闲话。”
【淘伙淘里】同伙。吴语,上海奉贤。茅盾《子夜》:“现在大家要亲信办事!吃醋争风,自伙叽里咕噜,可都不许!”江苏苏州、常熟。《常熟地方小掌故》:“若要黑心人,吃素~寻。”
【陶里】(1)辈分。吴语,江苏苏州。《何典》:第一〇回:“若男女同行,反要被人盘诘,担搁工夫;不如依旧男妆,只说是兄弟,那里便有人来扳柱相脚?”(2)之间。吴语,上海崇明。
【陶伴】同伴。吴语,江苏江阴。
“淘伴、掏伴”,等同于川渝的“铁心/贴心豆瓣”之“豆瓣”。豆瓣,“俦伴”也(草不黄俗话说340《助威就是“扎场子”》)。“俦伴”是同义复词(党同等→团亲属→徒俦)。
【党】《广韵·荡韵》:“辈也。”
【同】《广雅·释诂一》:“辈也。”徒红切。
【等】类也。
【团】军队编制机构。党团。
【亲】
【属】
【徒】
“淘里、陶里”“里”当即“侣”。
王力先生说,“在许多情况下,方言词汇的差异,实际上只是语音的对应关系。同是一个词,在不同的方言里,有着不同的对应形式。”(《中国语言学史》第一章第三节)他举了与“火”义关联的“?”(huǐ)、“(火尾)﹝huǐ﹞”,它们相对于通用语“火”来说,是“语转、语之转、转语”。这些所谓的“语转、语之转、转语”,必须“音义关联”,也就是声母符合历史演变规律,韵母属于“同位”。像我们提到的“傻”义的“傻、苕、俗”等,就是王力先生说的那种情形。只不过王先生说的话,似乎可以稍微修正一下:“在不同的方言里,有着不同的对应形式;甚至在同一方言里,也有着不同的对应形式”。比如:“凹陷、不饱满”义,在同一方言里(如重庆),有“yé、nié、窝、娃、wà”等说法。“yé、nié”显然是“凹”的入声形式的遗存(或写作“”,于琰切;乙甲切)。“窝、娃(娃娃口,豁口。洼、漥、窊、溛、窐)、wà(wà额颅,颅骨凹陷)”显然只是声调不同,韵母读音略别而已。造成的原因,一方面可能是历时演变的遗存,还有可能是外地话语“入侵”的遗存。
笔者写的“在山居主俗话说”和“草不黄俗话说”系列,在一个“母体”下,罗列了各种与之音义关联的词语,就是利用这一规律来解释汉语音义演变的。“声衍韵失”是汉语音译演变解释的“统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