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世界丢开,去北山放逐心灵。这是我从北山回来的感受。
初春,文友们相邀去殷祖镇北山采风。车从殷祖镇出发,沿着宽阔的水泥公路向北山进发。这条新修的水泥路,像清癯硬朗的梅枝,越往前走,公路越狭窄。北山就在路的尽头,她像一朵“梅花”缀在枝头上——四周绵延起伏、曲折迂回的山峦,像一道粗壮的线条,勾勒出几片花瓣般的山垅,拼成一朵盛开的梅花,我们的车在梅花“蕊”中停下,开始步行于“花”间。
最先映入眼睑的是山间一丘丘田畴,金黄的油菜花,浓酽得像油彩。几个女孩叽叽喳喳地嚷着,走进田野,她们被田畔的野菜吸引住,顾不得平日娇嫩的双手,一根根地拣摘着鲜嫩的野菜,准备丰富中午的饭桌。几间屋舍散落在山脚下,错落无致。几位老人坐在屋前,眯着眼,晒着太阳。阳光格外温暖,像床厚厚的棉被,将山里捂得热乎乎的,充盈着浮岚暖翠,千奇万状。几只鸡儿,悠闲地踱着步,觅着食。一二棵洁白的梨花,三四树粉红的桃花,五六枝青绿的棕榈,七八根疏朗的银杏,像一树树斑瓓的珊瑚,装饰着房前屋后。
村前那口方井,一汪暖暖的清泉,从井口边的小沟溢出,涓涓地,依次流入洗菜池、洗衣池。几个村妇围着池边洗菜、洗衣,谈笑风生,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容,像清冽的井水般透彻,一眼能看到那颗纯洁无欲的心。抬眼间,前面岩壁上挂着一条瀑布,宛若浣衣村姑随手晾晒在山坡上的一匹白凌,飘飘洒洒,坠落在谷底的小溪源头,潺潺淙淙地流去,疑似一页页洁白的素笺,将山中的信息传递。小溪上几座石拱桥,像一双双握住的手,将两岸紧连。山坡上一座龙泉庙,偶尔传出几声木鱼或钟鸣声,在山谷间回响,缭绕,悠远、深邃——仿佛从远古的天竺传来,今天正好飘落在北山中,弹动了青绿的叶子,奏起空山的鼓韵;摇落了五色的花粉,染得满山百紫千红;击碎了静静的溪水,漾开一阵阵涟漪。
好一个“桃花源”。我心里不由自主地暗喊。所不同的是那条进山的水泥路,像一根脐带,吮吸着山外新鲜的“血液”——山中处处留存着不同时期的“印痕”,仿佛历史的长河静静地凝固在这里:
徐家宗祠里古色古香的神龛,盘绕在神龛柱上能够自由旋转的两条“活龙”,栩栩如生;“大夫第”御匾和“圣旨”石碑,已成为徐姓子孙见贤思齐的另一种家训;爬了四百多年的“天竺”,终于攀到了古老的天井口,正窥视着屋外的新奇;那间土地革命时期大冶县委县政府秘密办公的老房子,依旧倔傲地伫立在山坡上,房子里陈列着箩筐、米桶、灯盏、砚台等昔日的生活用品,诉说着当年革命的艰辛;村口的石碾子,默默地注视着社会的变迁;只有路口那棵百年老枫树,历经沧桑,依然甘贫守志;几家门楣上仍保留着“为革命种田”、“毛主席万寿无疆”的口号,让人想起那段峥嵘岁月的豪情;十年前,镇里颁发的奖状,还端端正正地挂在门上,尽管颜色已褪去,但主人仍坚守着这份荣光和骄傲……
一脚跨出那栋百年老宅,穿越历史的烟尘,我发现北山随处都是翠竹,一垅垅,一坡坡,秀颀挺拔,停僮葱翠。挽着友人,穿行于翠竹林间的小道上,脚步轻些,再轻些,能听到春笋拱土的喘息,能听到树木发芽吐蕊的阵痛,能听到虫儿们切切私语……我不由自主地坐在小道旁的草坪上,把心中的那个纷繁喧闹、熙熙攘攘的世界抛掉,伸展四肢,摊开胸襟,让平日里紧绷的心弦松弛,让每天快速跳动的心脏平静,重做一回纯贞的童年,重拾一颗人性的初心。静以修身。此刻,我多么想幻化一棵北山树,一苗北山草,尽情享受这份宁静,这份空灵。或者,当一日北山山民,清早起来,先到十里长的乌风洞口舀一壶清泉,再携一把柴刀,去那高高的荷叶山上,砍三二根柴禾,摘几颗酸野果,乏了,躺在山坡上,仰面吼几嗓号子,唱几句山歌:
都道北山春意早,还传春意北山好,樵人声声发长歌,飞入云中惊仙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