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叹
晴空霹雳!
晴空霹雳!
马晓荷是自杀身亡,这消息很快传遍了校园。高二、二班班主任赵梅老师的头瞬间大了许多,耳内嗡嗡作响,面色红涨起来。马晓荷是赵梅老师班内的学生,星期五下午放学时,在离校门口五百米左右的红绿灯处,被一辆卡车撞倒身亡。当时赵梅老师也停车在斑马线的后方,眼见马晓荷在黄灯亮起时依然横穿马路,赵梅老师摁响了喇叭,提醒她,马晓荷竟没有反应。几辆轿车从马晓荷身旁快速驰过,马晓荷傻愣在马路中央,不知所措。一辆卡车从远处风驰而来,马晓荷却迈步向前,卡车电闪般转向车尾方向,还是撞到了马晓荷。赵梅老师只感到眼前红光一闪,再定睛看时,只见路口横斜着一辆卡车,马晓荷仰面躺着,紫黑的血液渐渐的漫展着。在赵梅老师的心中,那些血慢慢地凝成了一个惊叹号,然后是一个问号。马晓荷故去了。赵梅老师在组织全班学生悼念马晓荷的同时,含着眼泪,用凝重的语调、真挚的言词,再一次地强调交通安全的重要。赵梅老师多次去马晓荷家,宽慰马晓荷的家人,打听事故处理情况并表示愿意帮忙。在赵梅老师的眼里,这就是一次不幸的交通事故,在马晓荷的父母眼里、在全校师生的谈论里、这也是一次交通事故。然而就在人们将要忘却的时候,在事故发生两星期后,马晓荷的父母却拿着马晓荷的手机找到校长室,说晓荷是自杀,要求校长惩处赵梅老师。当时校长室内哭声、骂声、争吵声乱成一片。马晓荷自杀的消息在校园中不胫而走。
马晓荷父母拿出的晓荷自杀证据是:晓荷与同学司徒芳的聊天记录。记录如下:
10月6日21点10分,天边的红裙子(马晓荷):好压抑,好痛苦啊。野舟自横(司徒芳):理解!时间久了就会轻松了。天边的红裙子:度日如年啊!我怕等不到天净如洗的时候了。野舟自横:坚强些,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天过的红裙子:坚强?太难了!说着容易,劝别人时都行,可要做到,不是人人都可以的。
10月7日22点15分,天边的红裙子:我躲在自己的房里哭了一个小时了。野舟自横:知道了,我也想陪着你哭。天边的红裙子:我好委屈,心中憋闷,两胁疼痛。野舟自横:想开些,我只能说些废话了。明天我给你带些舒肝解郁丸。天边的红裙子:人为什么必须生活在群体中呢?被人冤枉无可辩解;被人诽谤、被人唾骂不能驳斥,不能回骂。面对你的只有冷冷的目光、耻笑的嘴角。人言都在你身后,你转身也找不到的。野舟自横:有句格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闭住眼睛、塞上耳朵,上好自己的学,早晚让他们仰望你。天边的红裙子:知道的。只是我太郁闷了。以前我是乖宝宝、好学生,现在是胸无大志、贪图下流快感的早恋者。想到这些,我真觉得活着太没有意思了,还不如一死了之。野舟自横:快闭嘴,想想得了,可别做傻事。
马晓荷出事的时间是10月8日11点50分左右,而最后一次的聊天正是一天前的事。晓荷的父亲说:“校长,你看,她说了不如一死了之,这是要自杀呀!第二天就死了。”校长是一位五十岁左右高个子男人,沉稳睿智。校长淡淡地说:“她说不如一死了之是不如,只是说一种感觉,并不是真正的决定要死,去自杀。”晓荷的父亲愤怒填膺,面色涨红嗓大声高的怒喊:“这不是要自杀,怎么才叫要自杀?你们还官官相护啊!”校长冷冷地道:“赵梅老师只是老师不是官,我们不可能官官相护。”晓荷的母亲愤怒至极,脸形有些扭曲,语无伦次的狂喊“你混蛋,你是草菅人命,你不是共产党,你不配当校长,你们是老师中的败类,你们不配教育学生。”校长静静的坐着,脸色铁青,但一言不发。晓荷母亲的狂怒激励了晓荷的父亲,晓荷父亲拿起办公桌上的暖水杯,怒摔到地板上,指着校长大骂:“你他妈的不给解决,我就砸烂你的办公室,放火烧掉这破学校!”晓荷的母亲见丈夫愤怒至此,就又由喊变哭,变腔变调,泪流满面,哽哽咽咽地道:“我的女儿死的冤呢,才十七岁呀!世上多少好事没经过呀!我的女儿死的惨呢,死了死了还落了个头骨断裂。”夫妻二人配合默契,一柔一刚,一狠一哀,一时间校长室变成了舞台,楼道中听者如堵。校长默默的坐着,看着二人耍猴般闹,一直到二人喊累了,骂够了,精疲力竭时,校长才悠缓地说:“即使马晓荷是自杀的,与赵梅老师又有什么关系?你们非要我处分人家。”听校长如此说,马晓荷的母亲又急了,嚷道:“她对晓荷早恋事件处理不当,致使对我们晓荷形成了巨大压力,晓荷承受不了才自杀的。”夫妻二人都是公务人员,颇有文化,所以辩起理也是振振有词。校长冷冷地道:“就是你们说得有理,也得等我调查确认嘛!总不能凭一面之词就定人家的罪吧!你们也累了,今天就到这儿吧!等我调查好了一定给你们一个答复。”夫妻二人互相看了看。砸也砸了,骂也骂了,楼道里人挨人,挤成一堆,影响也有了;校长不急不躁,让他们刚狠的怒气冲击到软绵绵的棉花上,不可能合夫妻之力出口恶气了;况且再闹下去,后果也难担当得起,最后只能点点头后,撂下一句狠话,“只给你一天时间,不给解决,不处分赵梅,决不答应,她就配做老师。”
赵梅老师被叫到了校长室,校长静静地打量着她。只见一位年近五十的、中等身材的女人站在办公桌前,隐隐的眼袋高举着岁月的旗帜,星星点点的白发托擎着辛劳的标牌,发白褪色的衣裤是高房价的杰作,委顿不堪的神色彰显着重重的心事。校长有些心疼,他明白赵梅不堪的重任,也知道赵老师的身心俱疲。这学期赵梅是找过他的,说年龄大了,又有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的毛病,想退下来,最低也得把班主任的担子卸下来。当时答应了赵梅不当班主任了,可是百算千计,就是找不到合适的优秀班主任,把优生班交给谁也不放心啊,升学率在后面逼着呢,最后只得又找赵梅,让她把这一届坚持下来。赵梅是个老实人,是一个把工作当事业做的人。她听了侃侃而谈的校长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皮椅上说尽了优生班的重要,学校的难处,来了一句,“总之一句话,班主任我还得当,你出尔反尔了。”赵梅笑了,她本想讽刺一下校长的,泄一泄自己的怨气,可不知怎么的,却笑了,使讽刺变成了幽默。校长也笑了,反常的伸出手握住赵梅的手,坚定地说:就一届,以后一定让你退下来。忆及于此,校长的声音有发颤,“赵老师你们班的马晓荷到底怎么回事?我听过传闻也只是略知一二,现在请你给我一个详细的解释。”“我——”赵梅未语泪双流,声音刚出就哽住了。校长起身斟了一杯白开水放到赵梅的手里,“坐下吧,缓缓再讲。”静了一会儿,“我这会儿血压有些高,头有些发涨,心也乱,汇报不了。”“你先回去,写个材料吧!先回家休息休息,有课吗?我找人替你一下啊!”
赵梅的回忆。
九月中旬的一天,语文老师林菊朵找到我,告诉我:我们班的马晓荷谈恋爱了。我当时说:“不可能的。我了解马晓荷,她积极上进,勤奋努力,学习成绩很好,排入年级前十名的。家庭环境,教养都很好。家里也很重视她的成绩,每次家长会,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来,都会找到各科老师反复强调要严管,不怕严,不会因为教师的管教而不懂事的找教师的麻烦。她性格面碘,寡言少语,平时交往的是有数的几个女生,与男生几乎处于平行线上。”林菊朵说:“您还是调查一下吧!我确实看到她晚自习后与一男生在小花园交谈,有说有笑,时有交手,打打闹闹的,只不过声如蚊蝇,远处听不清罢了。”“你确认女生是马晓荷吗?”“肯定是,当时她轻叫了一声林老师的,我对她点了点头。男生背对着我,不知是谁,高个子水蛇腰身材。您可得好好管管!马晓荷很有才气的,语文成绩总是年级第一,我还要靠着她拉高高考成绩呢。”
我决定从外围侧面调查一下,于是找到马晓荷宿舍的宿舍长,问她晚上就寝情况。据她说:只有马晓荷每次回宿舍晚一些,大概十点二十左右,熄灯前,是一定能赶到宿舍的。我又找马晓荷的几位挚友了解情况,她们都说马晓荷学习依如既往的刻苦努力,没有异常。我最后决定当面问询马晓荷,马晓荷涨红着脸,在我的不断逼问下,断断续续的交待出与高三男生的交往情况。
马晓荷是一次雨天放学回家时与高三男生岳山认识的。她因为躲避一辆急驰的轿车,转把太急摔到了马路边上,虽然没有摔成大伤,但也是身躯酸痛。当时她想平缓一下自己咚咚乱跳的心脏,静静地躺着,没有起身。路人匆匆、冒雨赶路,没有人理会一个摔倒的小姑娘。“喂,你受伤了吗?能起来吗?”马晓荷推掉了雨披帽,让小雨淋湿秀发,冰凉的雨水冷过火烫的脸颊。她看到的是一张稍显稚气的长脸,眼睛黑黑的,闪着关切的光芒。那是一个高身材的男孩。背有些微驼。男孩子让她挪开腿,帮她扶起自行车。“能站起来吗?”“行的。”马晓荷接过自己的自行车。“你—-你是高二的学生吧!”“你怎么知道?”“我看过运动会开幕式的高二舞蹈,记得你!”“你呢,高几?”“我高三的,叫岳山。”默默地走了十几步,“加个微信吧!”“这小雨—–行吗?”马晓荷有些犹豫。“用雨披遮着就行了。”“怎么?对恩人不热情。”马晓荷加了微信,可不想也没有时间联系。
一个凌晨,马晓荷用风衣裹紧身体,坐在小花园的木椅上,借着小手电筒的光背诵英语课文。“好用功啊!”马晓荷皱了皱眉,她不愿别人打扰。“怎么听不出哇!我!岳山。”马晓荷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对小眼睛,满脸的笑意,充盈着热情。“你呀!早上好!”马晓荷淡淡地脸色,让岳山失去了主动。“学习吧”,边说边走,岳山坐到了远处的石凳上。
没想到二人竟然微信聊起了天,主动者竟然是马晓荷。那天晓荷的父母吵架了。晓荷是在不断地争吵声中长大的,特别烦他们吵,因为吵架后家中总有很长时间处于压抑中,晓荷回家后要面对的是两付冷冷的面孔。再漂亮的面孔,要是冰冷到面无表情,谁又愿意面对呐!晓荷苦闷极了,很想找人倾诉,虽然有几个闺蜜无话不谈,但是涉及到家事,总归是家丑不可外传,这时晓荷想到了那个不熟的熟人岳山,岳山成了她的倾诉对象。一来二去二人的关系紧密起来,也就有了无话不谈,也就有了晚自习后的短聚和交谈。晓荷对我说他们不是早恋,不用我劝,她也知道这时恋爱会影响学业,对自己没有好处,而且她也没有到那个必须有一个爱人的年龄,他们只是知己,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告诉她应当减少二人的来往,而且要考虑到她父母知道后会有过激的反应。她让我放心。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班内开始传言马晓荷早恋。正当我思考如何妥善处理这件事的时候,突发事件发生了。那天我上完课,刚回到办公室,马晓荷的父母找到了我,说收到了一封晓荷同学的信,信中告诉他们晓荷在早恋。我看到了那封信,娟秀、雅致、别具一格的字迹,让我想到了一个人:上官慧。上官慧聪明、俊俏,学习成绩优秀,可也承载了他们家庭的狡诈、傲慢、自诩与刁钻。她的父母是县城开买卖的,具有商人与小市民的双重人格特征,奸诈、自大、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强。信可能是她写的,除了她,我想象不出班里还会有第二个写这样的字、有给人家父母写信告状动机的人。晓荷的父母对此事十分关心,但不愿面对面的问孩子,他们也知道自己问只能是徒生一场气,什么也不会了解到。一是他们没有与孩子正常交流沟通的习惯与技巧,二是孩子自从上了初三就开始力争自主,不仅不能交心还强烈反对父母的干涉,甚至迁怒到对她日常生活的关心。我讲了我了解到的情况,但晓荷的父母反复地要求我再当着他们的面了解一下,我认为这样不太好,可没有办法,只得先单独与晓荷进行了交流,然后再把她领到办公室,与她父母见面。晓荷没做任何出格的事,除了咒骂写信人之外,还承认了与岳山的交往,并向父母保证会断绝来往,而且特别强调他们不是早恋,只是谈得来。晓荷父母并没有指责晓荷,只是强调早恋是会影响学业的,而且人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应完成的使命;高中应是学知识,争取考上一所重点大学,为将来的生活打下好基础的阶段;大学或工作后才是谈恋爱,完成成家立业使命的阶段。晓荷认可他们的观点,一切都在和谐美好的氛围中结束。两个星期以后,事情却发生了突转。上课时,我发现马晓荷反常地戴着口罩。我把她叫到办公室,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什么。我让她摘下口罩,她不摘,在我的强硬要求下,她说出了实话,昨天晚上被父母打了。原因是有人用手机拍摄了他与岳山在一起交谈的照片发给了他母亲。我严历的批评了她;大声质问她:“你不是讲好与岳山断绝来往吗?怎么能对父母言而无信!”她告诉我:本来是说好考上大学之前不再来往的,可是前天岳山体育课与老师发生口角,最后还打了起来,后来班主任以回家复习相威胁,让他去跟体育老师道歉,他不得已去了,可心里实在憋屈,给我发了微信,找我倾诉,我为了安慰他,才答应见面的。我心里知道她被打有些委屈,但我还是顺从着家长的意愿,告诉他以后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许再见面。她答应了我。我问她为什么不小心被人拍到惹出这许多麻烦?她说当时在僻静的路灯下,不知道怎么会被拍到。那时下了晚自习学生们都陆陆续续的回了宿舍,周围很静的,没有人的。“那谁知道你母亲的电话号码?”“没有人知道,我在班里从来没有说过的。”我静默了,让她回教室去了。第二天,她父亲打电话让我去食美仙府酒家相聚,我说事忙,没时间,推托了。她母亲又打电话相邀,反复强调有要事相托,必须到场,我答应了。在彩灯朗照的雅间里,我看到了偷拍者的彩信,并拍了照,记住了她的电话号码。在家里,我拿出学生们的电话联系册,一个个的比对,终于锁定了告状者上官慧。上官慧高挑的身躯挺立在我的办公桌旁。晓月般的脸上布满了春风,噪音甜腻地说着:“老师,老师,找我什么事?”我冷冷地找出手机上的彩信照给她看,“认得照片上的人吗?”“马晓荷吧!不太像!我看不清楚。”“上面的电话号码呢?”她把电话号码读了一遍,再读一遍,脸色有些红,脑门上有些湿润。“看得出是一个185的号码。”“是你的号码吗?”“不知道,电话存在手机里,我从来不记电话号码的。”“自己的也记不清?”“记不清。我的是183的吧!我爸刚给我换了。”我拿出学生电话册,找到她的电话指给她看,“这是你自己填的吧!对一下。”她似乎认真地比对了一下,然后说老师是我的。“你给晓荷母亲发的照片?”她默然了,脸色涨红,有大豆般的汗珠从脸上流过。我问清了她的动机,只不过是因为晓荷的成绩总在她前面,她超不过去,才耍的小心机。我告诉她有上进心是好的,但为人要善良,竞争要符合道德要求。我让她回家反醒一天以示惩戒。没想到上午她回去的,下午她母亲就找上了门来。她母亲身材高而粗壮,一张大圆脸,整个人像一个大惊叹号,也不知道成天有什么好惊叹的。她母亲满嘴脏话,他妈的不离口地质问我为什么让她家孩子回家。我讲了上官慧所犯的错误,以及阴暗的心理。“我女儿是我他妈的从小严格教育出来的,从来不会嫉妒人,也不会干缺德的事。我女儿只是他妈的把事实告诉她妈妈,让她妈妈纠正她的错误,这是热心帮助同学,何罪之有?应该回校上学!”她振振有词,我却气得一时语塞。没想到全国人民文化水准提升了。让满口脏话的俗人也能蹦出“何罪之有”的文词,真是对得起孔圣人遗传下来的千年教诲了,我心中又有些好笑。我稳了稳心神,只得说即使她女儿没犯错,也不能马上回来,因为我是老师,是班主任,总得要些尊严,要有点令行禁止,否则班集就没法管理了。她却说是你错了,又不是我女儿错了,为什么不能回来?必须回来,上下午的课。我恳求她,说是我错了,但上官慧只能明天再来学校上课,上官慧落下来的课由我负责联系相关老师补齐。好说歹说最后总算达成了君子协定。上官司慧的母亲高扬着头走了,最后没有忘了扔下一句:“跟我斗,你败定了。还是老师呢?大学毕业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气愤填膺,血压升高,头痛欲裂。
麻烦事络绎不断,马晓荷与语文老师林菊朵又打起来了。那天我正在备课,林菊朵满脸泪花的闯了进来。“赵老师你得好好管管马晓荷了,要不你们班的语文课我是无法上了。”我推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来。她抽抽泣泣地讲述了一遍。
今天我上课讲《孔雀东南飞》,想在赞美高尚爱情的同时对学生进行正确处理爱情与事业关系的教育。当我给同学们讲裴德翡的名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时,我说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高考,是若为高考故,所有都可抛。我本想幽默一把的,活跃一下气氛,可是全班同学都在笑时,马晓荷却猛地站起来,变颜变色地语声发颤地吼叫起来。“你别满嘴喷粪!讽刺我吗?教训我吗?你没有资格。”“我怎么讽刺啦,我怎么没有资格教训你?”,大声质问她的同时,我用眼睛扫视了全班一遍,我希望从哪里能得到一点支援,可你们班全体学生都在看笑话,我的心有些悲凉,我不能像你哪样在与学生发生冲突时总能得到几个刚正不阿的学生的口头支援。
我望了望林菊朵老师鬃边的白发又看了看她布满泪水的花猫式的脸,心中充满同情,又生出一些可怜。林菊朵长像并不俊俏,如冬季老树皮般干涩的长脸挂着一圈松驰的颈下肥肉,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透着无尽的疲惫,十几年的同事了,从来没有见过她眼中闪过光彩。她是由下面的乡初中调入高中的,虽然也是重点大学毕业,却不是师范专业,讲课、教育学生问题不断,一天着三不着两的。与同事交谈也是语无逻辑,东一句,西一句的,脑中似乎少根弦。
林菊朵看见我愣神,稍微停顿了一下。我说:你接着说。林菊朵说我当时把火气压一压,对马晓荷说你先出去,下课咱们再解决。没想到马晓荷依然不依不饶,冲我吼。“出去?凭什么我先出去,应该出去的是你。解决,解决什么呀?先解决你怎么当一个合格的老师吧!”我被气得怔怔地,只得摔门走出了教室。
我打断了林菊朵的述说,问她你看到马晓荷这几天戴口罩了吗。看到了,我还纳闷呢,天这么热戴什么口罩啊。她被打了,你知道她脸颊及嘴角有伤吗?她站起来时,扯下了口罩,我看到了她嘴角的结疤,被气晕了没有发现她脸肿胀。被她父母打得,因为早恋。林菊朵默然了,也不气鼓鼓的了。最后她说你还得解决,要不我怎么进你们班课堂呢!
我找了马晓荷,先推了一把椅子给她,又给她倒了一杯水。她变得有些不自在,愤怒的脸色,也稍微谈了一些。我刚说,马晓荷你课上……,没等我说完,马晓荷尔蒙冲口而出:“老师我错了,你批评吧!”,泪水顺着脸颊流淌。我默默地坐着,等她不再流泪了,说道:“你必须去给林老师道歉,必须写一份检讨贴在墙上。”马晓荷痛快地答应了。赵梅从往事中回过神来,端起巳凉了很久的茶杯饮了一口,满怀悲伤的提笔写起汇报材料。只简述了事件的过程,也就有四五百字的样子,主要强调两点:一,自己尽职尽责,处理事情方法得当,二,自己的处理不会引起马晓荷的自杀。最后赵梅写到:我任教几十年了,知道什么是教师,从不做有违师德师行的事;我教育教学经验也比较丰富,自认为从来没有直接或间接地伤害过学生。
校长把晓荷的父母带进校长室客气地接待他们,然后拿出了赵梅写的材料,说:“我也在班里和老师中调查了,赵老师无半点假话,师生们都反映赵老师是个好老师。”晓荷的母亲说:“怎么处理她?”校长字斟句酌地说:“赵老师也不容易,年龄也大了,口头批评过了处理还是免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吗?”“什么吗?一条人命啊!就这么算了?人命关天呢!你是共产党的干部吗?”校长面色平和的看着他们夫妻二人,清清楚楚地说道:“要是让我处理,事情只能至此为止了,我认为即使马晓荷是自杀的,赵老师也没有责任。”“她对问题处理不恰当,致使晓荷早恋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导致晓荷心理压力巨大,不堪承受才自杀的,她怎么没有责任?”,晓荷的母亲吼了起来。校长把赵老师写的及调查而成的文字材料往前推了一推,然后一声不吭的凝视着晓荷的父母。晓荷母亲脸色青黑起来,胸部明显胀起,脸色铁青的晓荷父亲拉了下晓荷母亲,“还是先走吧!”晓荷母亲抛下了一句:没完!夫妻二人有些踉跄地走出校长室。校长的脸上升起一丝怒气,拉开抽屉拿出一支烟。
打开家门,瘫坐在沙发上。马晓荷父母十分的疲惫,似被赶着日行千里的劣马,精力、体力都巳超额付出。许久,晓荷的母亲说:女儿不能白死,姓赵的必须付出代价。晓荷父亲说:先弄点吃的,明天回乡找二爷吧!
马晓荷祖上居住在高家务,虽然高姓是高家务最大的姓,人口最多,势力最大,但近来第二大姓的马姓却有超越之势。马姓不仅务农的出了几个能人,经济上取得了优势,赢得了村民的尊重,取得了在村中的地位,而且还有几户子孙考入了大学,后来定居在城市,在各行业工作着,甚至个别人还小有成就,在单位中混了个头头脑脑。马姓人很倔强,很团结,这是在与高姓长期争斗中形成的宗族特性。马姓人有事都要找“二爷”。其实“二爷”并不太老,也就六十多岁,称他“二爷”,是因为他在马姓中辈份最高,并且曾在村中当了二十几年支书,不仅明得事理,而且争斗中颇具智谋,在马姓一族中是首领人物。马晓荷父母找到‘二爷”讲明情况。“别急,咱把族里人都找来甭管村里的还是村外的,大家一起想办法。”“二爷”的果决让夫妻二人吃了定心丸。
十几辆轿车横七竖八地堵住了校园大门,几丈长的宽幅白布把学校大门围成了拱门,中间书:惩办元凶,替女伸冤;左一联:无师德,戮花朵无耻;右一联,有冤屈寻天理,可怜;这不合格式的对联到也煽情。晓荷父母胸戴白花向路人散发传单,标题是女儿惨死有冤难伸,请您支持。有二三十号胸戴白花者,不断拍照。有人用手机在拍视频,大概是那些什么自由媒体人。上千号学生、教师,进不了校园,被堵在了马路上。马路上几百辆汽车绞在一起,动不了窝。整条马路人挤人、车碰车、人车相撞,乱成了一团,从远处看就像雨前的蚂蚁聚成一团,分不清个,黑糊糊的一长片。马路旁的上百家店铺开不了张了,几十家单位上不成班了。民警来了,交警来了,特警来了,县长到场 了,书记也到了,现场办公会召开了。马上调查,马上解决问题,赵梅老师停职等待处理,校长无能立即撤职,文体局长暂时降为校长,处理校务,县长兼任文体局长办理局务。处理好做,命令好下,可是几千号的人员,数百辆汽车怎么办?交通怎么疏通?可忙坏了交通警察。大队长、政委亲自指挥所有人员车辆从马路两端离开现场。直到中午交通才恢复正常,“二爷”的杰作也告结束
赵梅老师没有等到处理决定下来,就住进了人民医院。突发脑溢血,虽然经抢救没有了生命危险,但右半身不遂,失去了行动能力,医生说:即使康复了腿脚也不灵便了,只能一瘸一拐了,而且语言能力也全不了,吐字不清,语句断续,让人能听懂就不错了,赵梅老师将永远的离开讲台了。离开讲台,不知赵梅老师是否遗憾,但讲台却还恋着她,高二二班的学生们有一部分也还恋着她。他们轮流到病房探望,陪伴老师,给老师讲述班中发生的故事。看到老师的点头,笑或流泪,他们心酸,慨叹,无奈。一天班长带来了几斤苹果和一封信,还有一个惊人的消息,上官慧转学了。听说教育主任挽留了好长时间,想尽了各种办法,但上官慧还是坚定地转学走了!苹果是上官慧买给老师的,信也是上官慧写的,上面只有一句话“上官慧对不起老师。”听班长读了上官慧的信,赵梅老师双眼流泪,嘴断断续续嘟嘟囔囔地说着,似乎是说何苦转学呀!又过了几天,司徒芳来了,带了一盒珍贵的西洋参,一盒海南燕窝,应该是非常贵的东西。司徒芳说自己可买不起这般贵重的礼物,这礼物是马晓荷父母让捎来的,并让司徒芳向老师代说“赵老师我们对不起你。”围在赵老师旁边的一个男生大骂道:什么东西,这时还来添堵;拿起礼物就要扔出去。司徒芳说。你莽撞什么,老师让你撂下。那个男生看看老师,无奈地放下了礼物。赵老师拍拍床,让学生们坐到床边,憨厚地笑了。
马晓荷家气氛很压抑。本来交通事故妥善地解决了,心中的恶气也出了。失女的伤痛在亲友们的解劝下也渐渐平复了,但这两天马晓荷父母心头却如压上了磨盘般,喘不上气来。那天上午,晓荷的母亲甩了甩紧胀的头,决定开始新的生活。第一步打算是收拾晓荷的房间,让晓荷的遗迹消失,让夫妻二人远离伤痛。在整理晓荷遗物时,发现了一个真皮笔记本。第一页:稚嫩的隶书字,青春轨迹。第二页以后是晓荷写的日记,足有半本,二三百页之多。晓荷逝前的心理路程展现在了夫妻二人眼前。
马晓荷的日记,择要摘抄如下:
3月17日,星期五,雨。
今天下午,放学回家,我不小心摔倒了,当时正下着雨,很狼狈,路人匆匆,都冷漠得一闪而过,是一位高三的学生,帮我扶起了自行车。他叫岳山,微驼的背,不太俊俏的一张长方脸。在当今人人都躲麻烦,不想惹事上身的年代,他愿意伸出热情的手去帮助一位素不相识的小姑娘,令我在冰冷的雨水中,感受到了一点人世间的温暖。他要我的微信,我有点犹豫,但最终还是给了他。我不想伤一位热心人的心,我希望人世间多一点温暖与爱。
5月20日,星期一,晴。
朗月如盘,晚自习后,我和岳山在学校的小花园内见面了。是我主动联系他的,因为我心中有很多苦水想对人倾诉,虽然也有几个闺蜜,但我不想让她们知道我的家事,俗语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我的父母长期不和,经常地争吵,有时摔盆砸碗。我知道他们不相爱,每个人都在单位找了个知心人,来填补空荡荡的心灵。他们为了让我有一个完整的家,不愿分离,可是不去想办法弥合双方的心灵裂缝,只是想放纵自己却又不想让对方的行为伤害自己的尊严,用自由自在的心灵去限制住对方的心灵自由。星期日晚上,二人的战争又爆发了,只是因为母亲收到了一条短信要出门,争吵、谩骂、声嘶力竭地侮辱对方,甚至连以前差点捉奸在床的旧事也提出来了。我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小屋里,听他们吵,听他们砸,不知何时才能安静下来。我只想尽快地离开这个家。岳山是一个很好的听众,默默地听了二十多分钟,竟然一言不发。他安慰我:你就要成年了,考上大学就可以远离家了。以后有一个自己的家,就可以脱离现在的家了。一切也就好起来。他犹豫了一会儿,接着说:其实你已经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离不开父母的呵护了。你可以劝父母离婚的,真离了对你们一家未尝不是好事。我回到宿舍,思潮翻滚,我又怎么会舍弃家呀!
6月4日,星期二,风
我又与岳山相聚在小花园了。我是去向他请教数学问题的。他讲述的很清晰,我理解得很清楚。后来我们又谈了点校园内的新闻,我觉得很快乐。
6月10日,星期一,晴
晚自习后,我们又在小花园相聚了。我有数学问题要向岳山请教,晚自习后,就在小花园等他,一开始是有时,后来是经常。问题讲完后我们也聊点别的。我总能等到岳山。看到他微驼的背,我总有想给他扳直的感觉。
6月12日,星期三,月光如水
晚自习后的月夜,有凉风吹过,我倚在一棵小垂柳上,与岳山交谈,我能看到他眼中的光亮。那被月光照亮了的小黑眼珠,似乎澎湃着火热的激情,它融化我,定住了我目光。岳山的颤音似是从天而降的仙乐,抑扬顿挫而悠扬婉转,“晓荷能让我吻一下吗?”。当他的脸靠近了我的脸时,我才猛然惊醒,抡臂向上一扬挡他了,“不可以!”我小声但严厉,冷酷地说。我看到了他紫涨的脸,虽然月光朦胧下,那紫色并不太艳。他满脸羞臊,沮丧,他转过了脸,看向远方。我的心在痛!虽然有父母不准早恋的红线,有老师不准早恋的谆谆说教,但是我还是亲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跑回了宿舍。我羞臊难当,我愧疚难当。黑暗中,我给岳山发了微信:不要多想,我只是给你友谊的补偿。如果我们不能保证只有纯洁的友谊,那么断绝来往。他回到:是我错了;是你的美蛊惑了我,我也不想早恋;我保证只有纯粹的友谊,不会再有第二次的非分之想。
6月13日,星期四,阴
我晚自习后,没有去小花园。
6月17日,星期一,新月
月亮像美人的眉弯而细,天气闷热,没有一丝的风。我又来到了小花园,总感觉岳山会在那里等我,没想到他真在那里。
6月18日,星期二,阴
我和岳山的友谊恢复了。讲好了,只谈学习,倾诉烦恼,互相鼓励。保持心灵纯洁。维持纯粹友谊,否则不来往。
8月6日,星期三,阴
这几天,我感到了压力,似乎整个校园都传说义和岳山早恋的事,遇到的每一个人,不管男生还是女生,抑或是老师,嘴角似乎都在往上 眼神里充满了对我的讥讽。
8月7日,星期四,阴
我与林老太太发生冲突了,她讲课时讽刺我,我不能忍受。但我还是向她道了歉,因为我不能让赵老师下不来台,赵老师是学生心目中最好的老师。我感觉到活着真得很憋屈,还不如死了算了呢?可是真死了怎么对得起父母的养育啊。父母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如果失去我,他们还能活吗?我不敢想像他们痛失爱女后伤心的样子,我也可以想像得到他们老年后无人照顾的悲惨,我不敢去死,我只能憋屈地活,痛苦地活。
夫妻二人流着泪翻读着晓荷的日记。爱女的痛苦掺杂着委屈了女儿的悔恨,煎熬着二人的心灵。当感情稍微平静些时,二人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除了委屈了女儿之外,还有两个人赵梅、校长,也被他们冤枉了。然而能还他们二人一个公道吗?他们俩敢吗?封堵校门半天啊,这罪责承担得起吗?
校长踏上了漫漫的上访之路,做为一个知识分子,他知道得从基层访起,一级级地依法上访,他首先来到了县信访事务服务中心。接待他的是一位描着眉,淡 色紫唇,三十多岁的少妇,先让他登记了身份信息,及联系电话,然后低头看他带来的材料,忽然间抬眼凝视了他一刹。你是中学校长,他点了点头。少妇合上材料,把材料放到了办公桌的抽屉里道:“你明天再来吧!我需要跟上级汇报,请上级领导给你解决。”第二天接待校长的是一位信访局的副局长 。副局长是一位精明强干的中年人,举足刚健,言谈果决,对校长说,你的材料我看了;这是县委书记、县长现场定的案件,你上访也没有用 ;你想想在县城中,我们找谁能给你解决?校长想了想,那你们给我开张证明,证明我到你这里上访了。副局长不开证明,他说:开证明,证明我们不做为,你来了,我们不给解决,那不是等着纪律处分吗?这个我可真不敢开,要不我过不了局长的关。校长急了,一向沉稳的风格变了,有点语无伦次了,你们这不是维护权贵欺压百姓吗?你们趋炎附势,官官相护!副局长一听也有点上火,我们怎么就趋炎附势,官官相护了,总得考虑实际情况吧!证明开不了,就冲你这个态度,我们也不能开。校长望着副局长,脸色涨红,有些无奈了,只能激愤地说,你不开,我就不走了,让你关不了门下不了班 。总归是知识分子,不能动蛮动粗,给孔老夫子丢脸。副局长望着校长端起水杯,喝一口水再喝一口水,又喝一口水,二人僵持着过了有半个钟头,副局长站起来,把局长叫来了,局长先伸出手跟校长握了握手,以示亲热,然后倒了一杯水给校长。你的材料我们看了,研究过了,如果真要是像你写得的那样,你确实委屈了,可是你想想我们只不过是小小的信访局,你真有委屈,我们解决得了吗?我们不是官官相护,实在是没有办法。我只要一个至此上访的证明。证明我们是真无法开。但是你放心,万一去上级处上访,肯定不是越级上访。我们都给你证明,你来过县信访局。首先我以人格,党性担保,我给你证明。校长不开口也不动。老兄大厅中是有监控的,一查就能证明你来过了,你是校长,也算是混过官场了,内情你还了解?难道非得让我跟你似的去上访?你走吧!真是到别处上访,我们也不会像堵别人似的去堵截你,抓你。校长起了身,走出了信访事务处理中心,心中想到:局长、副局长,可真不是只一字之差,二者差远了去了。校长去市里上访,市里把材料打到县里,让县里酌情办理;县里又办不了,校长又去市里上访,如此反复多次,弄得校长身心俱疲。“难道我的冤情真的石沉大海不见天日了吗?不行只能去省里了。”有人给校长指条明路,市纪检书记徐明是当代有名的包青天,刚正不阿,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把人民利益、国家利益、党的利益放在心间,很多上访解决不了的案件,在他那里都能得到解决。于是校长在熟人的引领下,来到了市纪检书记的家。只带了条中华烟,不仅被拒收,还收到了严厉的批评。徐明书记认真倾听了校长的讲述,留下了他的材料,告诉他一个星期之后听信,会有人告知他的,不用来了。
徐明书记拉上了市委副书记,驱车百十里,来到了县里见书记和县长,只为了解决校长的冤案。他之所以拉上市委副书记,是因为他与书记、县长的关系并不十分融洽。他铁面无私、循规蹈矩,下面的人对他就有了敬而远之的想法。他与书记、县长关系平平,做不到无话不谈、亲密无间、说话无所顾忌。一阵寒暄过后,进入了正题,徐明书记明确表态说研究了材料之后,他认为如果情况属实,校长确实冤枉,请书记、县长给予公平的处理。书记说:我们做出处理决定是在现场,是急了些,但是不能不急,不急当时的场面就无法控制。县长补充说,我们也只是临时处理并不是最终处理。如果情况属实,你们改变决定不就成了吗?何苦让人家三番五次地上访,让徐书记为难呐?市委副书记没有忘记自己此来的目的,适时地帮了腔。书记说:“我们派了调查组。公安的结论是马晓荷可能是自杀。因为从留存的事故当天的监控录像看,马晓荷曾向事故车来的方向扭了下头;当时事故车鸣着长笛,飞速地驶来,她应该觉察到,当然说得是正常情形下;但她还是向前迈出了一步,迈出了这致命的一步。这是正常情况下的结论,也不能完全排除马晓荷没有注意到来车。人在愣神的状态下,对外界的巨大刺激也会没有反应的,所以他们的结论是可能自杀。我们要求他们必须做出明确地判断,不能模棱两可。他们请了专家,结论一样。纪检监察组的调查结论是,赵梅老师和校长所陈述的属实,赵老师与校长在问题处理上没有不妥之处,他们对马晓荷的死应负的责任微乎其微,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责任。但即便如此,赵梅和校长的处理决定还是改不了。这件事网络关注度极高,风向一边倒,都在指责赵老师和校长,就没有替赵老师和校长鸣不平的。省里多次提醒,要我们注意舆情,处理好事件,要提高大局意识,要讲政治,要解决好这次政治事件。在这风口浪尖上,我们敢改变处理决定吗?县长说:“我们也知道 赵老师和校长委屈,赵老师的处分一定会撤销,校长也会去异地当校长。但得需要时间,得先平复社会舆论。这节骨眼上我们不敢轻举妄动。这就是政治!”书记抱拳当胸,“请上级多理解理解下面吧。”市委副书记和纪检书记也没了辙。青天也没了辙,只能对校长说要相信组织,相信党,事情要慢慢解决,在目送校长离去时,听到了满耳的谩骂,涨了一肚子气。人生有很多美好的愿望,但美好的愿望只能在无奈中爬行,很少能在生活的大路上阔步前进。
黄叶飘飞,清风瑟瑟,人要添衣鬼要增装,一年一度的寒衣节到了。赵老师想起了马晓荷,她要到马晓荷的墓地上去,去给她烧一些寒衣,烧一些纸钱;不是她迷信,是她心里真的放不下自己的学生。赵老师打电话给学生司徒芳,让她星期日陪自己到马晓荷的墓地去。早晨,阳光明媚,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心里都装了一些快意。司徒芳想到马上就要看见久违了的赵老师,就有了点点的快意。到小区门口,司徒芳打电话告诉了赵老师,不久就看到赵老师在老伴的搀扶下蹒跚的走来。赵老师是标准的脑中风后遗症的走路姿态,先是胳膊由前往后甩然后提有病的大腿顺带过小腿,脚先一侧着地再放平,好腿再有力的一迈,虽然有人搀扶还是走得很吃力。司徒芳赶紧跑过去,问好,接过赵老师,说过放心一类的话后,二人上了路。一路上司徒芳心情有些悲伤,赵老师在课堂上侃侃而谈的样子,在操场上仰着笑脸和她们游戏的样子不时的在她脑海里闪现。到了墓地,远远地看到马晓荷的坟前蹲着两个人,是她的父母吧。一个女声抽泣着、絮叨着,一个男人抖动着肩膀,像是在暗泣。走进了,站住,等待。男人、女人站起来,果然是马晓荷的父母。他们凝视着赵老师和司徒芳,眼里有了泪光,嘴唇翕动,似有千言。师徒二人看不出他们要表达什么,是谴责······是歉意······大概是愧疚吧!马晓荷父亲远远地伸出手,要迈步向前,被马晓荷的母亲死死地拽住,拽向了反方向。赵老师凝望着他们的身影,心潮起伏,“你爱你的孩子,我更爱我的学生;我的爱是为国,是无私的,你的爱是为家也是为国,是私也是公;我们有那么多一致,怎么就冰火不同炉,不能勠力同心,共同培养祖国的花朵呢?”哎!一声长叹!珠泪双流!司徒芳迷惑地看着老师,双眼中同样盈满了泪。
纸烟盘旋着升起来,袅袅地散开来,似乎是要到四面八方去寻找马晓荷的灵魂。马晓荷呀,父母来了;老师和好友也来了;他们都挂念着你,看到他们你是悲呀还是喜呀?
赵老师病退了,校长异地做官了,领导的心也平静了,事件划上了句号,慢慢的,慢慢的,一切都被扔到了遗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