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怕,做个梦都在骂你。”文静睁开眼,看着透过纱窗的晨光,不好意思地对睡在枕边的方先生说道,“狠狠地骂了你一个晚上,还哭得不行。”
“请问我哪里冒犯老婆大人了?连做梦都不被放过呀。”方先生笑问。
虽然梦中的言语犹在耳畔,文静却有点不好意思启齿了,想了想,她还是忍不住说道:
“不骂你骂谁?你坚持说要买间大房子给父亲,父亲都那个样子了,我们家的经济状况又不好,你还出那样的主意!”
“照你这么说,在梦中的是我不是你。”方先生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我怎么会提这样不切实际的主意?”
说起来,文静的父亲已经像植物人一样躺在疗养的医院整整两年了。开始时,文静还抱着希望去看望,但不管怎样叫唤,父亲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傻睁着眼,眼珠间或一轮——表明他还活着。文静看着,从心酸到心凉,渐渐地,就不怎么去了。去了,也是老样子。后来是不能去——医院的规定,由于疫情。
说实话,兄弟姐妹都要上班,母亲年纪太大,也不方便照顾。照顾父亲的任务只能交给护工。大家分摊着高额的护工费和医药费等,咬着牙坚持到现在,整整两年——恰逢疫情肆掠的两年。
“我这样骂你是不是太不善良了?毕竟你是说要买房子给父亲。”文静叹了口气,呆呆地说,眼圈红了,“有时,我都觉得让父亲这样躺在医院医治是毫无意义的,他去了对彼此来说,都是解脱。如果哪天他去了,我估计也不会伤心的。为人子女,这样想,是不是很坏?”
“我们都不是圣人,不要太自责了。”方先生握着文静的手,安慰她道。
这两年,夫妻俩的工作都因为疫情而遭受冲击,收入锐减,供房供孩子上学,每个月还要额外支付父亲的这笔费用,生活成本不减反增,的确不容易呀。
“如果不是有母亲独力操持,我们都不知道还能不能顺利长大。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从小到大就缺乏父爱。父亲无牵无挂了一辈子,从来就没担负起什么责任,想不到他老了,反过来拖累大家。我们真是上辈子欠他的了。”文静抱怨道,心里的负罪感也随之减少了几分。
方先生搂着她,笑道:“你这样想就不对了,儿女本来就是要还债的。我还是要感激岳父大人,他给了你生命,我才有了这么好的老婆。我们老病的时候,如果知道孩子这么想,会是什么感受?”
“我倒希望父亲能知道我们的感受而不是像木头人那样呀。”文静低语道。
不管怎样,方先生的寥寥数语已经让文静的心情明媚起来了。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父亲、疫情……她决计都先抛在一边。眼前的被窝,窗外的阳光倒是实实在在要享受的。